残阳如血,泼在河面上泛着诡异的红。林羽抹了把脸上的泥水,玄甲上的鳞片被马蹄踩得七零八落,右肩的箭伤还在渗血,染红了半边衣襟。
“将军,芦苇丛快到了!”赵虎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怀里搂着个中箭的少年兵,那孩子嘴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麦饼,箭簇从后心穿透,血沫子不断从嘴角冒出来。
林羽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接天连地的芦苇荡。身后的马蹄声如催命鼓,黑云骑的嘶吼穿透暮色:“抓活的!盟主有令,要林羽的活口!”
“快!把粮袋往水里推!”林羽突然勒住马,长刀劈断捆粮车的绳索,“让水流带着走,咱们轻装冲!”
士兵们虽不解,还是依令将粮袋推入湍急的河水。沉甸甸的麻袋在水面上翻滚,顺流而下,在暮色里像一群挣扎的巨兽。林羽看着粮袋消失在芦苇深处,突然翻身下马,将玄甲狠狠砸在岸边的石头上。
“将军!”
“穿着这玩意儿跑不动。”他扯下箭杆,血窟窿里涌出的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都给我卸甲,刀出鞘,跟我进苇荡!”
黑云骑追到河边时,只看见散落的甲胄和空荡荡的粮车。校尉勒马四顾,突然指着水面上漂浮的麦糠狂笑:“他们带着粮草下河了!追!”
五千铁骑踏水而过,马蹄搅起浑浊的浪花,惊得水鸟扑棱棱飞起。可当他们冲进芦苇荡时,却发现这片水域比预想的更深,马蹄陷在淤泥里拔不出,骑兵们成了活靶子。
“放箭!”
林羽的吼声从苇丛深处炸响,数十支火箭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点燃了芦苇顶端的枯叶。秋燥风烈,火舌瞬间窜起三丈高,卷着浓烟吞噬了半片苇荡。
“不好!是火攻!”校尉的怒吼被噼啪的燃烧声盖过,他想掉头撤退,却发现退路早已被火海截断。芦苇燃烧的焦糊味混着人马的惨叫声,在暮色里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林羽带着残兵在火墙后的水道里穿行,芦苇秆划得人脸生疼。他左臂夹着那名中箭的少年兵,右手长刀不断劈砍挡路的苇秆,水花在脚边飞溅,惊起无数青蛙跳上岸。
“将军,那孩子……没气了。”赵虎哽咽着拽了拽林羽的衣角。
林羽浑身一僵,低头看见少年兵的眼睛还圆睁着,手里紧紧攥着那半块麦饼。他猛地将孩子抱得更紧,声音哑得像被火燎过:“带他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穿过火墙的刹那,热风燎得人头皮发麻。林羽突然停步,指着前方三丈外的淤泥地:“都趴下!屏住呼吸!”
士兵们刚钻进及腰深的淤泥,就听见头顶传来黑云骑的马蹄声。一支骑兵队从苇荡边缘疾驰而过,火把的光扫过他们头顶的芦苇,却没发现脚下淤泥里藏着的人。
“校尉说了,往上游追!他们肯定带着粮草往义军营地跑!”
马蹄声渐渐远去,林羽才从淤泥里探出头,满嘴都是腥臭的泥水。他抹了把脸,突然指着苇荡深处的黑影低喝:“看!是粮袋!”
顺流而下的粮袋被芦苇秆挂住,在水洼里堆成了小山。士兵们顾不上满身淤泥,扑过去抱住麻袋又哭又笑,泪水混着泥水淌在脸上。
“别高兴太早。”林羽按住狂喜的士兵,“黑云骑肯定会回头搜,咱们得在天亮前把粮运出去。”他看向苇荡边缘的峭壁,那里隐约有藤蔓垂下来,“看见那片崖壁了吗?爬上去,就能绕回官道。”
赵虎望着几乎垂直的崖壁,又看了看怀里的少年兵尸体,突然跪下:“将军,让我留下吧。我带着几个弟兄往下游走,引开他们。”
林羽一脚踹在他胸口:“放屁!要走一起走!”可他看着赵虎怀里渐渐冰冷的尸体,看着士兵们磨出血泡的手掌,声音突然软了,“……带三个人,走慢点,把血迹洒明显点。”
赵虎重重磕了个头,抓起两把长刀,带着三个伤兵消失在下游的暮色里。林羽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将少年兵的尸体交给身旁的士兵:“把他绑在我背上。”
“将军!”
“他还没看过义军打胜仗的样子。”林羽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带他出去。”
攀崖时,藤蔓不断断裂,好几次林羽都差点坠下去。后心的伤口被勒得撕裂般疼,他却死死攥着藤蔓,感觉背上的尸体仿佛有了温度,在轻轻推着他往上爬。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林羽终于爬上了崖顶。他回头望去,下游的苇荡火光冲天,隐约传来赵虎的怒吼——那是在跟追兵厮杀。
“将军,快看!”
林羽顺着士兵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官道尽头扬起熟悉的烟尘,是苏烈带着义军主力来了!他们举着“义”字旗,甲胄在晨光里闪着亮,如同一道劈开黑暗的光。
崖下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是赵虎他们从苇荡里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点燃的油布,直扑黑云骑的阵营。火光里,林羽看见赵虎断臂的袖管在风中狂舞,像面不屈的旗帜。
“杀!”林羽拔剑指向崖下,声音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
崖顶的士兵们跟着他跃下,刀光剑影劈开晨雾。苏烈的人马也杀到了,两面夹击之下,黑云骑顿时溃不成军。校尉被林羽一刀挑落马下,看着满地的粮草和崖顶飘扬的“义”字旗,眼睛瞪得滚圆。
“将军!赵虎他……”
林羽没说话,只是走到那片还在燃烧的苇荡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灰烬。他解下背上的少年兵,用干净的布擦了擦孩子圆睁的眼睛,轻声说:“你看,咱们赢了。”
风穿过苇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逝去的人送行。林羽望着远处义军营地的方向,那里炊烟袅袅,粮车正在士兵们的护送下缓缓前行。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黑云骑的溃败只是暂时的,联军的反扑很快就会到来。但此刻,看着身边满身血污却眼神发亮的弟兄,看着那些被抢救回来的粮草,他突然觉得,哪怕前路有再多刀山火海,他们也能闯过去。
因为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比如弟兄们的尸骨,比如未竟的路,比如这用鲜血染红的“义”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