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欢呼声浪尚未落定,林羽望着那如山的粮草堆,指节却在剑柄上捏出了白痕。方才突袭联军粮草营的悍勇犹在血脉里奔涌,可他清楚,这不过是虎口夺食的第一步——联军铁骑的速度,比风还快。
“林兄弟这眉头就没舒展过。”副将赵虎将酒囊递过来,粗粝的手掌拍在他肩上,“难不成还怕了那些养尊处优的骑兵?”
林羽没接酒,目光扫过远处天际线:“你听。”
一阵沉闷的轰鸣自西北方滚来,初时像闷雷碾过云层,转瞬便化作万千马蹄踏碎大地的震颤。尘土在天边竖起一道黄墙,遮天蔽日,那是联军最精锐的“黑云骑”——传闻他们的马蹄铁都淬过钢,踏过之处寸草不生。
“操家伙!”赵虎的酒囊“哐当”落地,拔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狗娘养的来得真快!”
林羽已翻身上马,玄甲在日头下泛着冷光:“盾阵!把粮车圈成铁桶!”
命令像一道惊雷劈进人群,刚卸下甲胄的士兵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盾牌手矮身结阵,宽厚的楯牌相扣,连成面密不透风的铁墙;长枪兵半跪于后,枪尖斜指苍穹,织成一片闪着寒光的荆棘丛;弓箭手攀上车顶粮堆,弓弦如满月,箭头凝着杀气。
黑云骑已冲到百步之内,为首的校尉提着鎏金槊,甲胄上的黑毛披风猎猎作响,身后五千铁骑如黑色潮水,马蹄扬起的烟尘里,还裹着未散尽的血腥味——那是沿途村落被踏平的气息。
“放箭!”林羽的吼声压过马蹄声。
箭雨如骤雪泼洒,却被骑兵的铁盾撞得粉碎。黑云骑根本不减速,前排骑士将长矛平端,矛尖在阳光下连成一片死亡的锋芒,直直撞向盾阵!
“嘭——”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里,前排盾牌手如遭重锤,闷哼着倒飞出去,盾阵瞬间凹进半尺。林羽看得眼眦欲裂,反手抽出腰间短弩,三箭连珠,正中那校尉的护心镜。
“铛”的一声脆响,校尉被震得勒住马,鎏金槊直指林羽:“小贼敢尔!”
第二波冲击接踵而至,这次骑兵弃了长矛,改用短刀劈砍盾面。铁屑飞溅中,盾阵的缝隙越来越大,一名年轻士兵的胳膊被刀削去半只,惨叫着倒在粮车下,血顺着车轮纹路蜿蜒流淌,染红了散落的米粒。
“赵虎!带五十人从侧后方突围,把火油桶运出去!”林羽挥刀格开劈来的马刀,刀刃相撞迸出的火星溅在脸上,“告诉苏烈,烧粮!别心疼!”
“那你呢?”赵虎红着眼吼。
“老子在这儿钉着!”林羽一刀枭了个骑兵的首级,滚烫的血喷了他满脸,“记住,粮要烧得够快,烟要够大——那是给弟兄们指路的信号!”
赵虎咬碎了牙,转身招呼人马。林羽却已策马撞进敌阵,玄甲上的鳞片被马刀劈得叮叮当当响,他却像头疯魔的困兽,长刀舞成血色陀螺,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抓活的!”校尉的吼声里带着狞笑,指挥骑兵收紧包围圈。他们看出林羽是主心骨,竟想活活耗死他。
盾阵终于被撕开道口子,骑兵如毒蛇般钻进来,挥刀砍向粮车。麻袋破裂,糙米混着鲜血滚滚流淌,被马蹄碾成泥浆。林羽看得目眦欲裂,猛地扯断马鞍上的火折子,咬在嘴里,反手将腰间最后三个火药包扔向粮堆。
“轰!”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如黑龙直上九霄。赵虎在远处看见烟柱,狠狠抹了把脸,将火把戳向油桶:“烧!给老子烧干净!”
火借风势,瞬间吞噬了半片粮堆。黑云骑校尉仰头看见烟柱,气得哇哇怪叫:“中计了!他们要跑!”
林羽却笑了,笑得满嘴是血。他勒转马头,冲向那道最薄弱的缺口,长刀横扫,逼退围上来的骑兵:“弟兄们,跟我杀出去!”
此时的盾阵早已支离破碎,幸存者们跟着他的背影,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外冲。弓箭手在车顶上射出最后一轮箭,然后抱着弓纵身跃下,用断弓砸向骑兵的头盔。
林羽的玄甲已被劈得像筛子,左臂无力地垂下——肩胛骨被槊尖穿透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浓烟撕开的缺口,那里有赵虎带着残部在招手。
“林羽!这边!”
最后一次挥刀,他劈开了校尉的鎏金槊,刀势却没收住,顺势砍断了马腿。那匹神骏的黑马悲鸣着倒下,校尉摔在地上,被林羽反手用刀背砸晕,捆了个结实。
“带回去,换咱们的弟兄。”林羽将校尉扔给身后的士兵,自己却转身挡在缺口,“你们先走!”
一支冷箭从斜刺里射来,穿透了他的右胸。林羽低头看了看胸前露出的箭簇,突然想起出发前苏烈塞给他的那袋炒米,还揣在怀里没动呢。
“操,还没尝着味儿……”他笑着咳出一口血,却把长刀插进地里,硬生生撑起了个不倒的姿势。
浓烟裹着血腥味飘过,远处的义军营地隐约传来号角声。赵虎回头时,只看见林羽的玄甲在火光里立成座血铸的碑,身后是燃成火海的粮堆,身前是不敢靠近的黑云骑。
“走啊——!”林羽的吼声撕破浓烟,惊飞了盘旋的鸦群。
赵虎咬着牙勒马,将那名校尉捆在马鞍上,带着残部钻进了密林。他知道,林羽不是要守,是要用自己的血,给他们换条生路。
火越烧越旺,将半边天都染成了赤金。黑云骑不敢靠近那片火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玄甲身影,在烈焰中渐渐成了剪影。直到火舌舔上他的衣袍,那柄插在地里的长刀,依旧没倒。
后来,义军里都传,那天的烟柱直上云霄,像支冲天的火把,把联军追来的路照得亮堂堂的。而林羽站过的地方,来年长出了丛野麦,风一吹,穗子摇得像把没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