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个意思……”萧澈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想起她倒在自己怀里时冰冷的体温,艰涩地开口。
“没关系,我不在乎你怎么想。”林姝打断了他,目光直直地望进他的眼底,“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今天真的做了,你会怎么办?”
“你会像在丞相府那天一样,拔剑护着我?还是会觉得我罪无可恕,亲手将我扭送官府,大义灭亲?”
车厢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咯噔”声,一下又一下敲在人的心上。
萧澈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阻止她做任何出格的事情。
可情感上,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到她受到任何伤害,哪怕那伤害是她自己招来的。
许久,他才重新转回头,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
“我不信你会烧了尼姑庵。”
林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哦?为何?”
萧澈的视线从她脸上,慢慢移到她塞在怀里,鼓囊囊的钥匙串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笃定。
“烧了尼姑庵,你那些金元宝放哪儿?”
林姝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一百种回答,或义正辞严,或犹豫不决,或深情款款,却唯独没料到是这么一句。
下一秒,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蜷在软垫上,肩膀一耸一耸的。
萧澈看着她这副毫无形象的模样,脸黑得像锅底。
可看着看着,那紧绷的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松动了些许。
这个财迷。
他心里骂了一句,胸口那股被她撩拨起来的火气,却在她清脆的笑声里,不知不觉地散了个干净。
罢了。
他放弃了。
跟这个女人讲道理,是他输了。
“到了地方,自己当心。”他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别做得太过火。”
这算是他最后的底线,也是最大的让步。
林姝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她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花,一双眼睛被水汽洗过,亮得惊人。
她坐直身子,对着萧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世子爷放心,我这人一向很有分寸。”
马车又行了一段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画屏在外面轻声道:“小姐,世子爷,静水庵到了。”
林姝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一座破败灰暗的庵堂,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它坐落在荒山秃岭之间,墙皮斑驳,院门紧闭,连门口的石狮子都风化得看不清了模样。
半空中,几只乌鸦盘旋着,发出“呀呀”的嘶哑叫声,给这地方更添了几分萧索与不祥。
萧澈率先下了马车,转身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想扶林姝一把。
林姝却没理他,自己提着裙摆,轻巧地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萧澈的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脸色又沉了几分。
庵门紧闭,连个看门的沙弥都没有。
萧澈上前,叩响了门环。
沉闷的敲门声,在空旷的山野里显得格外突兀。
过了许久,那扇破旧的朱漆木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道缝。
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尼姑,从门缝里探出头来,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几位施主,有何贵干?静水庵不接待香客。”
萧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冷冷地递了过去,“靖安侯府萧澈,前来探望林二小姐。”
老尼姑看到令牌,眼神闪了闪,脸上的警惕,化为了几分恭敬和畏惧。
她不再多言,默默地打开了庵门,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陈旧香火和霉腐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姝抬脚迈入门槛,一股阴冷的寒意便顺着脚底,直往骨头缝里钻。
庵堂不大,却空旷得吓人。
院子里,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枯死的槐树,张牙舞爪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
地上铺着青石板,缝隙里长满了青苔,踩上去又湿又滑。
除了带路的老尼姑,一路走来,竟再没见到第二个人。
整个庵堂,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只有他们几个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院落里,回响。
“林晚儿,住在何处?”萧澈的声音,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
“回世子爷,在后院的禅房。”老尼姑躬着身子,头垂得更低了。
穿过一条阴暗狭长的回廊,便到了后院。
后院比前院,更显破败。
几间低矮的禅房,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其中一间的房门虚掩着,一阵极轻的诵经声音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
老尼姑在一间禅房前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扇门,便躬身退下了。
林姝和萧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萧澈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门。
禅房里,光线昏暗。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张破旧的方桌,一个蒲团,便是全部的家当。
而那个曾经风光无限的京城第一才女,此刻正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尼姑袍,跪在蒲团上。
她背对着门口,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平和。
听到开门声,她诵经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林姝和萧澈,她那张脂粉未施,却依旧清丽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讶,也没有半分怨毒。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对着他们行了一个标准的佛礼。
“阿弥陀佛,不知姐姐和世子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副模样,别说是萧澈,就连林姝都差点以为,自己是走错了片场。
眼前的这个林晚儿,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丞相府时,那装疯卖傻的癫狂和被拆穿后的怨毒狰狞?
她就像一朵被佛法洗涤过的纯净白莲花,眉眼间皆是与世无争的淡然和通透。
“妹妹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林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率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