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民那句“皇陵为棺…与你同穴…倒也…不差……”的呓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崔锦书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与难以言喻的酸涩。在这阴冷与世隔绝的幽冥宫深处,死亡的气息如此浓重,这句近乎遗言的话,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怀中这个男人生命的脆弱,以及那份深藏于冷酷外表之下、近乎偏执的羁绊。
她紧紧抱着他冰凉的身体,感受着他微弱却顽强的脉搏,泪水无声滑落。不,绝不能就此放弃!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这间看似空无一物、却处处透着诡异的圆形石室。地面由温润玉石铺就,寒气自下而上渗透,墙壁光滑如镜,刻满晦涩符文。秘密,一定藏在地下!
“影七!影九!检查地面和墙壁!一定有机关!”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幸存的几名金鳞卫和夜枭死士强撑着伤体,立刻分散探查。石门外的撞门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太子私兵显然不甘心失败,正在疯狂冲击石门,时间紧迫!
崔锦书将李承民轻轻放平,让他枕着自己的膝头,一手紧按着他心口的寒髓玉维持其生机,另一只手则在地面上细细摸索。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均匀,似乎并无特异之处。她蹙眉沉思,目光再次落向墙壁上那些扭曲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装饰!她凝神细看,发现其中一些符文的笔画走向,隐隐与地面玉石的纹理缝隙有所呼应!是一种指引?还是…一种封印?
就在这时,影九突然低呼:“娘娘!您看这里!”他指着石室中央那个小小的玉台。玉台表面光滑,但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圈极细微的、与周围玉石色泽略有差异的环状痕迹,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崔锦书心中一动,示意影九尝试转动玉台。影九运足力气,双手抵住玉台,猛地发力!
嘎吱——!
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玉台竟真的缓缓旋转起来!与此同时,整个石室的地面,以玉台为中心,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那些墙壁上的符文,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依次亮起幽蓝色的微光!
咔嚓!咔嚓!
地面上的玉石板块,随着玉台的旋转和符文的亮起,开始以某种复杂的规律移动、错位!最终,在石室正中央,玉台之前,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比石室内更加精纯、更加古老、也更加危险的寒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沉淀了千年的腐朽与威严的气息,从洞口中汹涌而出!
洞口下方,隐约可见石阶!
“找到了!”众人精神一振!
然而,洞口中涌出的寒气过于凛冽,几名靠近的卫兵瞬间脸色发青,嘴唇冻得乌紫,几乎无法呼吸!
“这寒气……有古怪!比寒髓玉更甚!”影七骇然道。
崔锦书也是心中一凛。她看了一眼怀中昏迷的李承民,又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洞口,一咬牙:“必须下去!云裳,你带两人守在此处,照看王爷!影七、影九,随我下去!”
“娘娘!不可!下面太危险!”影七急道。
“没时间犹豫了!石门撑不了多久!下面可能就是最终的秘密所在,或许有彻底解毒之法!”崔锦书语气坚决,将李承民轻轻交给云裳,自己站起身,虽然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向洞口。她从怀中取出那枚避毒珠握在手中,绿光闪烁,勉强驱散了一些逼人的寒意。
影七、影九对视一眼,知道劝阻无用,只得紧随其后。三人点燃特制的、耐寒的火把,小心翼翼地沿着湿滑冰冷的石阶,向下走去。
石阶蜿蜒向下,深不见底。越往下,寒气越重,空气也愈发稀薄,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放大了内心的恐惧。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空间中央,矗立着一根需要数人合抱的、通体由某种黑色金属打造的巨柱,柱身盘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色巨蟒浮雕!巨蟒鳞片森然,蟒首高昂,张口向天,一双蛇眼竟然是用某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宝石镶嵌而成,冰冷地注视着闯入者!
巨柱周围,散落着一些腐朽的棺椁和陪葬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混合着尸骸的腐朽气味,令人作呕。整个空间充满了庄严、诡异、死寂的氛围。
“这里……就是幽冥宫的真正核心?帝王的安眠之所?”影九声音干涩。
崔锦书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被巨柱上那条白蟒石雕牢牢吸引!更准确地说,是被白蟒张开的巨口深处,若隐若现的一抹温润白光所吸引!那光芒……纯净、柔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统御八方的威严气息!
是…玉玺?!传国玉玺?!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涌!传闻中,前朝覆灭时,传国玉玺神秘失踪,原来竟被藏于这幽冥宫最深处的龙脉核心!得玉玺者,得天下!这是足以颠覆当今朝局的至高权柄象征!
就在她心神激荡之际,异变突生!
那盘绕在巨柱上的白蟒石雕,那双幽蓝的蛇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整个巨柱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紧接着,那石雕白蟒,竟如同活过来一般,身体开始扭动,表面的石皮簌簌脱落,露出里面……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真正躯体!它根本不是石雕,而是一具极其精巧、以机括驱动的守护机关兽!
“吼——!”一声非人非兽的咆哮从蟒口发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白色巨蟒猛地从柱子上探出身来,巨大的身躯横扫,带起凌厉的罡风,直扑崔锦书三人!
“保护娘娘!”影七、影九怒吼一声,拔刀迎上!
铛!铛!铛!
刀锋砍在蟒身之上,火星四溅,却只留下浅浅的白痕!这巨蟒机关兽的防御力惊人无比!而且力大无穷,动作迅猛,蛇尾一扫,便将影九狠狠抽飞,撞在墙壁上,口喷鲜血!
影七拼死抵挡,刀法凌厉,却也险象环生!巨蟒张开血盆大口,露出里面锋利的金属獠牙,咬向影七!
眼看影七就要被吞噬!
千钧一发之际!
“畜生!尔敢!”
一声冰冷而虚弱的怒喝,从洞口方向传来!
只见李承民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在云裳的搀扶下,踉跄着冲了下来!他脸色惨白如鬼,胸前伤口崩裂,鲜血淋漓,但眼神却燃烧着骇人的煞气!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从死去夜枭身上取下的强弩,弩箭早已上弦!
崩!
弩箭离弦,精准无比地射向巨蟒张开的口中!直取那抹温润白光所在的深处!
然而,巨蟒反应极快,猛地合拢大口!弩箭射在金属獠牙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被弹飞出去!
但这一箭,也为影七争取到了喘息之机!
李承民一击不中,眼中厉色更盛!他丢掉强弩,拔出腰间佩剑,尽管手臂颤抖,却一步踏前,竟要亲自与这机关巨蟒搏杀!
“王爷!不可!”崔锦书惊骇欲绝!
李承民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锁定巨蟒喉间那若隐若现的玉玺之光!那是权力的象征,是正统的证明,更是……他必须为她和未出世的孩子夺取的、足以抗衡一切明枪暗箭的护身符!
“掩护我!”他低吼一声,身形如电,竟不顾重伤之躯,施展出精妙绝伦的身法,险之又险地避开巨蟒的扑击,贴近蟒身!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寒光,直刺巨蟒颈部与身躯连接的关节薄弱之处!
噗嗤!
长剑竟真的刺入了些许!机关巨蟒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动作一滞!
趁此机会,李承民左手如爪,闪电般探入巨蟒因咆哮而微微张开的巨口之中,不顾那锋利的金属獠牙刮擦手臂带来的剧痛,猛地一掏!
入手一片温润冰凉!
他抓住了!传国玉玺!
然而,就在他抓住玉玺、想要抽出手的瞬间,巨蟒猛地合拢大口!锋利的金属獠牙,如同铡刀般,狠狠咬合在他的手腕之上!
“呃啊——!”李承民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鲜血瞬间从蟒口迸溅而出!
“承民!”崔锦书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冲上前!
影七也拼死攻击巨蟒,试图迫使它松口!
李承民脸色因剧痛而扭曲,却死死攥着玉玺不放!他运起残存的内力,猛地一震!咔嚓!机关巨蟒颈部的关节被他强行震断!蟒头一歪,咬合力道稍减!
他趁机猛地抽回手臂!连带着玉玺,以及……深深嵌入他腕骨的两颗金属蛇牙!
噗通!李承民脱力倒地,右手紧紧握着那方触手生温、雕琢着盘龙纽、象征着无上权柄的传国玉玺!而他的左腕,已是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更可怕的是,那金属蛇牙上似乎淬有奇毒,伤口周围的血液迅速变成暗紫色,并散发出一种与墓中霉菌类似的甜腥气味!毒素混合,急速蔓延!
“承民!”崔锦书扑到他身边,看到他腕上恐怖的伤口和迅速扩散的毒痕,心如刀绞!她立刻取出寒髓玉,想要为他镇毒。
但就在这时,李承民却用未受伤的右手,艰难地将那方沉甸甸的玉玺,塞到了她的手中。
“拿好……它……”他声音微弱,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疯狂的执念,“从此……朕的江山……分你一半……”
崔锦书握着那方还带着他体温和鲜血的玉玺,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千钧重量,泪水汹涌而出。都这种时候了,他想的,依旧是给她最坚实的保障!
她不再犹豫,将寒髓玉用力按在他中毒的手腕伤口上!刺骨的寒气与诡异的毒素激烈冲突,李承民身体剧烈颤抖,发出痛苦的闷哼,但伤口蔓延的毒痕,确实被暂时遏制住了!
与此同时,那被震断关节的机关巨蟒,似乎失去了动力核心,轰然倒地,不再动弹。巨柱底部,因巨蟒脱落而露出的一个暗格中,竟然滚出一个以金丝密封的玉筒!
影七上前捡起,打开玉筒,里面是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展开一看,影七瞳孔骤缩,声音颤抖地念出开头的字句:
“朕承天命……御极四海……然太子无德,恐危社稷……特传位于皇八子承民……望其克承大统,护我山河……钦此!”
竟是……先帝遗诏!真正的传位诏书!一直被藏于此地!
玉玺!遗诏!得此二者,李承民继承大统的正统性,将无可撼动!
然而,此刻的李承民,却因剧毒与重伤,再次陷入昏迷,气息奄奄。腕上的伤口在寒髓玉的镇压下不再恶化,但那混合毒素极为诡异,仍在缓慢侵蚀他的生机。
崔锦书紧紧抱着他,一手握着冰冷的传国玉玺,一手按着他伤口上的寒髓玉,看着他那张苍白却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心中百感交集。权力巅峰的凭证近在咫尺,但他的生命却悬于一线。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李承民,你听着!你的江山,我来守!你若敢死,我便将这玉玺砸了,将这诏书烧了!让你这皇帝,做得名不正言不顺!”
她的声音在死寂的皇陵深处回荡,带着哭腔,却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仿佛听到了她的誓言,李承民紧闭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石室上方,撞门声已越来越微弱,不知是太子私兵放弃了,还是……石门即将被攻破?
这幽冥宫的最深处,权力与生死交织,希望与危机并存。未来的路,注定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