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
一曲作罢,萧玄抬起头,眨巴着眼睛望过来。
萧玄学琴也有一个月了。
隔三差五就会来西厢给她展示习学成果,每每还要问问她,是不是比上次精进些。
沉鱼苦不堪言。
瞧着期待的眼神,她咽下茶水,扯了扯唇,勉强道:“倒是有进步。”
“有进步?”萧玄一听,扬唇笑了:“是啊,那教我的乐人也这么说。”转而,又不无诧异,“女郎,你竟能听出我哪里有进步?”
沉鱼一顿,道:“你现在能完整演奏一首曲子,不就是有进步吗?”
说罢,低头抿一口茶。
“说得是,”萧玄了然点头,又问:“女郎,你想学吗?如果想学,我可以让乐人教你,咱们一起学。初时,我倒不觉得好,可这段日子学着,真觉这七弦琴音能怡情养性。当然,你若不喜欢琴,也可捡旁的来学。女郎,你喜欢什么?”
萧玄有股执拗劲儿。
沉鱼看着他。
受伤后,不能练武,每日待西厢,确实有些无趣,隐约听得从竹吟轩传来的丝竹之乐,偶尔也会生出尝试之心,或者也可拿一件来打发时间。
沉鱼思忖一下,抬眼道:“那便给我支长笛吧。”
“长笛?”萧玄眉头一挑,忙命人去取,又放下怀里的七弦琴,起身走过来,“女郎,你会吹笛?”
沉鱼没说话。
她不擅琵琶,长笛学得也一般。
用慕容熙的话来说,勉强入耳,终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东西,她原也不在意。
可现在,是打心眼里讨厌琵琶,如果非要在这二者之间择其一,也只能选勉强入耳的长笛。
沉鱼不答反问:“你不是让我选一样?”
萧玄明白了,笑道:“那我们倒是比一比,看谁学得快。”
沉鱼睨他:“若真要比,那我可就没工夫听你抚琴了。”
萧玄以手托腮,眯起眼,狐疑地盯着沉鱼瞧,“我怎么觉得你是不想听我抚琴,才被迫选择学笛?”
沉鱼坦然迎上怀疑的目光,任由萧玄打量个够,“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便不学了,你日日来西厢抚琴,如何?”
萧玄放下手,笑了:“如果你愿意听,那也不是不行。”
不等沉鱼说话。
侍女领着乐人们上前。
“殿下,这几名乐人都是府中吹奏长笛的佼佼者。”
乐人们俯身,齐齐行了一礼。
“奴婢拜见大王。”
萧玄眨着眼睛冲沉鱼一笑,再转身面对乐人,挺直腰背,装模作样地板起面孔。
“起身。”
“谢大王。”
乐人们站直身子,仍是垂着头。
萧玄负着手,认认真真看过去,不紧不慢道:“女郎是吾请入王府的客卿,养病的这段日子倍觉无聊,现要择一名乐人教授女郎长笛,你们只管捡自己拿手的曲子演奏,才艺卓绝者每日来此,事后,吾有重赏。”
*
送完酒,周如锦拭去额角的汗,一转身,端端对上一个人,正是一身王府婢女打扮的潘少儿。
“周女郎,”潘少儿似模似样地行礼,“今日由奴婢送您去西厢。”
周如锦细细一瞧,不由皱紧眉头。
乌黑水滑的头发梳成一只单螺,鹅黄色的碎花裙衬得人娇怯怯的。
望着眼前大变样的潘少儿,不由想到从前那个头发枯黄、满身补丁的人。
周如锦没好气瞪她一眼:“潘少儿,你可真够死皮赖脸的,但凡有点便宜,那是一定要占的,我真是搞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周如锦嗓门不小,一番话说得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
瞧见旁人投过来的目光,潘少儿低下头,脸上火辣辣的烧。
她是怎么跪求郡王留在王府,大家有目共睹,平时就有不少人拿这事挤兑她,却也没有像谁当众指着鼻子说。
“周女郎,如果你不需要奴婢引路,奴婢就退下了。”
潘少儿躬身告退,提步瞬间,又顿住,“周如锦,你犯不着总看我不顺眼,这王府里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试问哪一个不是寻着机会就往他跟前凑,你防得过来吗?何况,他是郡王,不是破落小子,就算有别的女人那也是正常!”
说罢,转身就要走。
周如锦一把将人拽住:“怎么?恼羞成怒了?你有脸缠着阿玉,难道还没脸听我说?”
潘少儿往周围看一眼,脸涨得通红,咬牙否认:“周如锦,我没有缠他,我只是想谋条生路。”
周如锦冷笑:“潘少儿,你少跟我来这套,真想要谋生路,那方法多着呢,可你呢,你分明就是心术不正!你别以为你打什么主意,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你要是使什么下作手段勾引阿玉,我绝不会饶了你!”
说罢,狠狠一搡,将潘少儿搡去一边,自行往西厢去。
西厢院里,笛声袅袅。
玉兰树下,梨木案几上摆着糕点、茶水。
沉鱼想了想,转头对合欢道:“去拿一碟杏脯来,周姊姊爱吃。”
合欢刚走,周如锦就来了。
沉鱼领着周如锦落座。
周如锦只盯着吹笛的乐人瞧。
沉鱼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的案几上。
周如锦转过头来,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这笛声真好听,我刚才在院子外面就听到了!沉鱼,你说她怎么这么厉害,能吹得这么好!”
沉鱼一抬眼,对上周如锦满是羡慕的眼睛。
然而,亮闪闪的眸子,不过一瞬,便黯淡下去,她叹了口气:“沉鱼,阿玉府上这样的长得好看,又多才多艺的女子,是不是还有很多?”
沉鱼道:“是有很多,不过,都是为了过几日的宴席,你别胡思乱想。”
周如锦抬起头,“我听潘少儿说,府中很多女子都往阿玉跟前凑,是吗?”
沉鱼抿着唇,不知该怎么说。
她每日也不一定能见到萧玄,有没有女子往上凑,还真不清楚。
沉鱼垂下眼,想到了慕容熙。
即便再护着邓妘,不还是有她、有魏姬的存在?
沉鱼默默一叹,抬眼道:“他如今是南郡王,不再是小医馆的傅怀玉。”
周如锦沮丧垂下头:“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沉鱼不好再说,只道:“三天后,我就要走了。”
“你要走?要去哪儿?阿玉知道吗?”周如锦一惊,瞪大了眼睛。
沉鱼摇头:“这两天我都没见到他,所以,还没跟他说,不过,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除了路上用的,剩下的都留给你,待会你走的时候,合欢会拿给你。”
周如锦不解:“作何这么着急?”
沉鱼失笑:“哪里着急,若不是这伤拖着,两个月前我就该走了。”
周如锦问:“那你是要投奔亲人去吗?”
亲人?
沉鱼默然。
她谢氏后人的身份,始终是个隐患,万一被有心人知晓,只怕会连累萧玄和周如锦。
“算是吧。”
说着话,合欢回来了。
可与她一道来的,还有萧玄。
沉鱼站起身。
未及开口,萧玄面色凝重地停在她面前。
“女郎,董桓来了,他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