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烨下意识回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盏，淡笑，随即端起微微抿了一口。
暖意顺着喉咙、胸腔，整个身体都暖起来。
李福安见状，正想识趣地给两人让出位置，就听见洛烨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冷意。
“李福安。”
“陛下……”李福安见着他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重蹈覆辙了，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死也好，受罚也罢。
洛烨已经为了此事，告病几日，食欲不振，久久未眠，若是继续下去，龙体又如何能抗住。
他只得自作主张，将观雾叫来，至少她在身边，陛下的心情也会好上些许。
他迟迟没有等到洛烨的斥责，偷偷地抬眸，就见着洛烨眸中带着一丝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陛下，”李福安只得又唤一声，声音轻颤，带着些忐忑。
洛烨闻言，视线落在苏折雾身上，随后又落在李福安的头上，缓声道：“看在你也是一心为朕，此次就不罚你了。”
一股喜意从脚底直窜心头，欣喜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带着笑意望向洛烨。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洛烨收起笑意，淡淡的望了眼两人，低声道。
李福安新的喜意随即消失，他有些不懂陛下了，他下去就算了，观雾也下去？
但见着苏折雾躬身行礼，便退下了，他来不及细想，在洛烨晦暗的视线中，也跟着退去。
俩人刚走，黑影又重新出现，跪在洛烨的面前，恭敬道：“启禀主子，刚接到消息，国师还给没有去宴会的人也送了一份礼。”
洛烨面色如常，淡淡地抬手，“下去吧！”
他语气平缓，但内心却狂风暴雨，眼眸沉了几分。
沈扶寂毫无顾忌，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是笃定了他拿他没办法，还是觉着他不足为惧，还是那个傀儡皇上？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胸口压着的石头，又紧了几分，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半晌后，似是想明白什么，这才坐到御案上，提笔挥墨。
片刻后，顿笔，他这才叫来暗卫，将消息传出。
……
与此同时，一则箴言在京城的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不胫而走——“荧惑守心，君逆天行，北境泣血，国运将倾”。
百姓们本就对星象之说敬畏有加，加上这谶言编得朗朗上口，又与国师近日的谏言不谋而合，一时间传得神乎其神。
京中人心惶惶，百姓们甚至开始自发地到寺庙祈福，祈求上天不要降下灾祸。
民意与朝堂的压力，如两座大山，齐齐压向了洛烨。
终于，在沈扶寂第三次于金銮殿上奏请增兵北境之事时，局面已然彻底逆转。
“臣，沈扶寂，再奏北境增兵事宜，请陛下圣断！”
沈扶寂话音刚落，以周将军为首的武将，兵部、户部等六部要员，齐刷刷地走出队列，跪倒在地。
“臣等，附议！”
声浪整齐划一，震彻整个金銮殿。
黑压压跪了一地的臣子，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龙椅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彻底困在了中央。
洛烨看着阶下那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如今却站在沈扶寂那边的臣子，再看看那个站在人群最前方，神色淡然、无悲无喜的沈扶寂，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他被架在了烈火之上，进退维谷。
准，意味着他向沈扶寂低头，沈扶寂肯定会乘虚而入，夺走兵权。
不准，他便是逆天而行、罔顾民意的昏君，将彻底失去朝臣与百姓的人心。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龙椅之上，那个脸色铁青、一言不发的帝王身上。
沈扶寂对上洛烨冰冷刺骨的眸子，嘴角却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就像一个旁观者那样。
见着洛烨迟迟未吱声，他上前，缓声又重复了遍，“臣，沈扶寂，再奏北境增兵事宜，请陛下圣断！”
洛烨一股气堵在心口，望着站在对立面的众人，心如死灰，他虽是早早做了准备，但还是难以接受。
他以为他不是前几年的势弱的帝王了，他已然可以将施加在他身上的痛楚，尽数归还了。
可为何还有沈扶寂，他为何还活着？为何双腿健全？
一时间，心中的郁气积聚在一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迫不得已道：“朕，准了。”
他望向沈扶寂，眸中闪过狠厉，嘴角却扯起一抹笑，“国师大人，刚刚回朝，就为国事担忧，朕深受感动，此事繁杂，国师病体，就不便接手了。”
说罢，他又望向朝中之人，大大小小的臣子，他除去站在沈扶寂那边的，既然无几人可用。
“朕觉得此事重大，不如就由杨将军率兵出征吧！若是战，便扞卫大元疆土，若是不战，就巡视边关，为百姓谋福。”
话音刚落，一个大臣就上前，顾虑地望了眼杨将军道：“陛下三思，杨将军年纪尚小，恐难当大任。”
他们口中的杨将军，是洛烨去年从边关的千夫长中提拔出来的，常年在边关，一心为战，性格上粗暴、直接，但立场也是最为坚定的，只忠于洛烨。
“老子难当大任？你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迂腐老头能担？”杨将军怒不可遏，双目通红，瞪着刚刚说话的老头。
“老子看你们就是在朝中呆得太好了，竟敢说老子不行，信不信老子把你们丢去边关，活不过三天的杂碎。”
“你……”
大臣捂住胸口，气得吹胡子瞪眼，像是喉咙被卡住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你，你怎么了？若是要死，便早点，老子可以看在同僚的份上，给你埋了。”
“杨将军。”
杨将军闻声，就见着沈扶寂冷冷的看着他，面色不悦，他虽是不害怕，但对沈扶寂的传言，也是多了几分敬重，便也不再说。
他望着阶上的洛烨，眸中闪过一抹光亮，“刚刚是臣鲁莽，还请陛下恕罪。”
洛烨不仅没生气，心中反而有一丝畅快，作为仁君，他定然不能这般破口大骂，总的来说也算是纾了口气。
“杨将军率直，但性子急躁了些，身为同僚，怎可这般辱骂，朕命你赔礼道歉，可有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