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雄赳赳的来,却低着头气鼓鼓的走。
宋承漪和宋菱悦互看了一眼,旋即默契地各自偏开视线。
随后,她便盯着前头,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案几边缘,眸光不知落在何虚空之处。
宋老夫人以为她因刚才的插曲难受,和蔼地问:“承漪,怎的魂儿都像飞走了似的?”
宋承漪转过头,唇角牵起笑,“祖母宽心,我只是适才想些事情,一时入了神。”
宋老夫人道:“崔曼文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是被崔家纵得没了边,年轻时就是这个德行,又在侯府作威作福多年,如今,我瞧着她在崔家日子也未必顺心,你不必和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宋老夫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安抚的力道,压低声道:“而且,你现在身子特殊,每日要心情舒畅才好养胎。”
宋承漪没有与宋家人解释“有孕”这个乌龙,就是为了今日在崔皇后面前好遮掩过去。
她感受到老太太的关心,心底微暖,笑容真切了几分,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就是祖母这般心胸豁达之人,什么跳梁小丑都不放在眼里,才会福泽绵延健康长寿呢。”
然而,老太太何等眼力,从那笑意里仍窥见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语重心长地道:“承漪,你也不必担心你那丫头,难道你还不相信你大哥的医术吗?”
露兰伤势已经好转,昨晚便已醒来。
宋修懿说好好静养休息,半个月便能恢复得差不离。
只是此番失血过多,身子底子亏虚,要想彻底调养恢复元气,怕是要费上个一年半载的。
宋承漪反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柔声道:“祖母,您不必总顾念着我,我真的没什么的。”
自打她回了宋家,尤其在得知她“有孕”后,家里上下卯着劲儿对她好,好得她都有些受宠若惊,不知如何自处了。
宋家,是在倾尽全力想留住她。
宋老夫人故意板起面孔,佯作肃然地道:“你这丫头,若待会儿回府还这般噘着嘴,让你大哥瞧见了,少不得要板着那张冷脸来问我这老婆子。”
仿佛宋修懿冷脸训斥自己的模样就在眼前般,“可是在宫里让承漪受委屈了?怎的没护好她?”
宋老夫人摇头叹气道:“只怕要絮絮叨叨缠我半宿不得安生。”
宋承漪这回的笑意终于从眼底漾开,如同春水泛波。
她眨眨眼道:“祖母在大哥心中的地位,我可不撼动不了半分,我方才还忧心呢,若祖母在席间有何不快,受了丁点委屈,回头大哥追究起来,可要拿我是问了。”
宋老夫人拉过她的手,笑道:“这敢情好,我们祖孙俩就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今个儿谁也不许扫了兴致,一块拉着手乐呵呵地回家去,你大哥保准什么错处都挑不出来。”
兀自发怔的宋菱悦听到祖母的笑声,回神便瞧见这祖孙二人执手相看,其乐融融的光景。
她扬声道:“祖母可要看好她,拽着她的手,千万别松了。”
宋老夫人转脸,戏谑着道:“菱悦,怎么,你吃味儿了?”
老太太的表情一反之前的肃正,面上带着几分得意,“谁叫你不早些同祖母亲近?这会儿后悔可晚了。”
宋菱悦却扬了扬下巴,点着前头还空着的席面。
“祖母,我的意思是,她眼睛都快粘在前排的席位上了,待会儿永安侯世子一露面,保不齐她魂儿都要跟着人家飘走,哪还顾得上您老人家?”
不等老太太说话,宋承漪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宋菱悦,目光从她的手指缓缓上移。
“这总好过某人,一颗心呐,早已飞到了京郊大营里头了。”
就这么一句,宋菱悦心跳怦然,惊得眼珠都不会转了,但一张俏脸腾得染上红晕。
这人怎会知晓她心底所思所想!
宋承漪只是猜测,宋菱悦手指根部有一根红的异常鲜亮的线,明显的红鸾星动,但所牵的是何人,她本是无从知晓。
只是,在进了宫迈进殿门后,她心中便隐约有了答案。
她们进门时,正巧听闻这新正茶宴,镇国公府无人来赴宴,宋菱悦脚下便是一个趔趄,若非扶住身旁宫人,险些当场摔倒。
宋承漪没能见到霍凝雁,心中也微微可惜,不知她们走后,她与柴先生可有好好解释误会。
但霍家人不来赴宴,也是常理。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北厥联合西愈进犯边境的消息早已在盛都传得沸沸扬扬。
霍锦延身为镇国公府长房嫡孙,京郊大营的骁将,奉旨出征怕是旦夕之间,此刻正是枕戈待旦,不得松懈之时。
宋老夫人左看看低头绞着帕子,面红耳赤的宋菱悦,右看看笑靥如花的宋承漪。
“你们姊妹俩打的什么哑谜?怎么老身一点都听不懂?”
宋承漪收敛了调笑之色,道:“祖母,我也只是随口一说,忽而想到了京郊大营的霍小将军。”
“他的年岁正当议亲,家世显赫,人又俊朗,本是盛都闺秀眼中的香饽饽,可惜边关战事将起,只怕这终身大事,又要因此耽搁了。”
提及霍锦延,宋老夫人也不禁点头。
这可是盛都最为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昔日崔大夫人也曾动过结亲的心思,只是阴差阳错未能成行。
宋老夫人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建功立业方是根本,若能在战场上搏得功名,何愁姻缘不成?更何况,他出身镇国公府,又是长房嫡孙,这满盛都想嫁入他霍家的姑娘,怕是要排成长龙了。”
这等道理,大家都懂。
只是姑娘家等不得,这战事要打个三年五载,宋菱悦可等得起?现在二人又是什么情形还不可知。
宋承漪点着头,一边看着宋菱悦的反应,就见她脸色红晕褪去,微微发白。
她心中叹了口气,看样子还像是单相思。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前头的皇室席面上开始有人落座。
五皇子三皇子坐在邻近之位,封宸安的步伐姿态稍显异常慢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