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漪回到了里间,将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声响。
她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极度虚弱的露兰。
要靠着胸口的微弱起伏,才能看出是个活人。
明明晌午与她出门时,露兰还鲜活地陪在她身边。
在城门口絮叨着为她围紧披风;在镇国公府见到霍姑娘与柴先生的惊人一吻,与她一块羞红了脸......
宋承漪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圈泛红。
倘若她手边有一把剑,她真想提着去索那曹梓的命!
可她不能这样做。
并不是碍于世俗的善与恶,她不在乎在兄长眼中她是何种狠毒模样。
她只是,不想郁攸迟因为失去这个证人,更加步履维艰。
他已经很艰难了......
*
外头,宋修懿望着进门的人,眉心拧紧,刻出一道竖痕。
医馆被风吹得晃荡的门板被打开,先进来的是张和清。
他拉开门,朝步行真递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利落地侧身让开,将大门彻底敞开。
寒风夹杂着大片的飞雪灌进来,门外天地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风雪之中,身穿着墨蓝羽纱面白狐狸里鹤氅的郁攸迟,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
大氅上沾染的雪花随着他的步伐簌簌落下。
他缓步踏入,眉宇间凝结的寒意,比外头的漫天风雪更甚三分。
封怀瑜脱口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从大理寺出来了?”
郁攸迟没答他,目光在屋中转了个遍,与端坐着的宋修懿,视线有短暂地交汇。
他冷声问:“夫人呢?”
步行真上前,与他低语几句,将这边的情形迅速禀明。
听到宋承漪在里间,陪着重伤的露兰,郁攸迟的视线转落藏在桌下瑟瑟发抖的曹梓,唇角微动。
声音比之前压低了不少,不想惊扰到里头的人。
“将人带回武德司。”
将这样的人抓回无逸斋,反倒脏了院子,步行真点头。
封怀瑜见郁攸迟二话不说,要直接拿人,出声劝阻。
“且慢,曹梓刚交代了那晚的异样,解酒汤药当真被人做了手脚,皇后派人来过,他是重要的人证。”
郁攸迟望向里间的门,毫不在意地回道:“那又怎样?”
见他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般,封怀瑜皱了皱眉,道:“你应该懂的,有了人证,就可以洗脱你的嫌疑,免得五皇弟再以此事纠缠不休。”
郁攸迟这才将目光缓缓移向三皇子,眉峰微挑。
“你在宫里,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封怀瑜啧了一声,不满道:“我好心帮你,你却不领情,还要嘲讽我,要不是看在嫂嫂的面子上,我才懒得跑这一趟。”
郁攸迟没什么反应,封怀瑜气得坐下。
张和清适时地解释道:“三殿下,世子的意思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宫里那位可是算准了一切,要将严大公子的死栽赃给世子,就算撇清了此事,还有无穷无尽旁的事。”
几人在外头说话,怕吵到里间的人,都刻意控制着音量。
封怀瑜听完张和清的解释,心中舒坦了一点,但不多,坐在椅子上,不愿意正眼看郁攸迟。
步行真领命将曹梓从桌下拖出来,往外拉的时候,这人比死尸还要僵硬。
路过郁攸迟的脚面,曹梓浑身一颤,他想求饶却不敢扑上前。
明明没人扼住他的喉咙,他却觉得快要窒息。
“等等。”
郁攸迟抬手,步行真停下了拖行。
曹梓大口喘气,脸上都是冷汗。
郁攸迟淡淡问:“我夫人为何来此?”
曹梓心中的愤恨在绝对的强权面前化作乌有,他只想活命,额头贴地,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郁大人,是好消息啊,尊夫人身子不舒服,小的给诊治了是喜脉,可喜可贺,大人有后了。”
此言一出,屋中几人都怔了怔。
封怀瑜先回神,表情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什么?嫂嫂有孕了?”
随即,他猛地想到了什么,脸色剧变,回头狠狠一脚踹在曹梓心窝上,力道之大让曹梓闷哼一声蜷缩起来。
封怀瑜压低声音,却难掩怒火。
“你是真该死,你是真该死一万次!”
看着曹梓痛苦咳血的样子,封怀瑜气愤地道:“你既知道嫂嫂有孕,还敢......你简直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的畜生。”
“敢什么?!”
郁攸迟对于宋承漪有孕之事反应平平,却对三皇子的后半句顷刻有了反应。
他猛地抬眼,下颔紧绷。
封怀瑜低下头,自知说错了话,搔了搔脖颈。
脑中飞快运转着,要是说出实情,这人无所顾忌无差别地开始发疯,他要怎么应对才好?
郁攸迟见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难以问出完整真相。
他抬眼望着斜对面端坐如松,脸色同样难看至极的人。
“宋修懿,你来说,他,对阿漪做了什么?”
宋修懿心中还回荡着曹梓所言,承漪有孕了,他心神恍惚地抬起头。
与这双冷寒的眼对视,宋修懿眉心一跳,皱眉道:“曹梓并未得逞,承漪她没事。”
郁攸迟低声重复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未得逞......没事......”
他眼底闪烁着凛冽寒光,忽而发难,高大的身影欺近。
郁攸迟一把攥住宋修懿的前襟,硬生生将人从椅子上提拽起来,眼底满带蔑视,一字一字地砸下。
“你也不过如此。”
短短五个字,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宋修懿的脸上,刺得他面皮火辣辣地疼,心中积压的情绪也尽数爆发。
他按住对方紧扯衣领的小臂,清俊的脸庞紧绷。
咬牙切齿地道:“承漪若不是跟在你身边,她哪里会受到这些侮辱?”
宋修懿连声接着道:“曹梓是因为严案被牵连,不管这事是你所为,还是有人处心积虑要陷害你,但总归是冲着你来的,曹梓将怨恨全都算在了承漪头上,替你承受这一切无妄之灾,这全都是因为你这个不详之人。”
“承漪只有离你远远的,她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再重蹈覆辙。”
郁攸迟没有逃避,望着他,神情阴鸷地道:“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因为我。”
“但这些话,不该由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