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燕绥之轻轻点头,他站在众人面前,全然没有院长的姿态,但又不失风度。
燕绥之接着说道:“芒硝性寒,寻常人喝了无事,但若是脾胃虚弱的人喝了犹如中毒,腹痛难忍。”
芒硝极易溶于水,若是用它泡了药材,寻常人极难发现,只当是受了潮,但不影响其药效使用。
宋时微沉吟道:“这批泡了芒硝水的当归,药量控制精准。用量稍大就会立即发现,用量过小又达不到效果,凶手必定对药性有一定了解。”
凌霜见状,面色严肃的说道:“我记得宫内的芒硝都是由御药房统一发放,每批都应该有记录。”
宋时微眸光微动,她转头询问李公公:“李公公,这个记录可否拿出来?”
“可以”,李有才转身,随即朝着右手边走去:“随咱家来吧。”
宋时微一干人等随着李公公去拿记录,期间路过丙字柜。
“等等。”宋时微叫停。
众人停下来疑惑的看着她。
“院长”,宋时微对着燕绥之拱手道:“还请您随我去丙字柜看一看。”
“好。”燕绥之点头道。
一边走,宋时微一边分析道。
她神色认真,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现在这批当归是已经晒干了的,对方需要将适量的芒硝溶于水中,在将当归泡入,晒干。
这期间需要不少时间,说明凶手既能够接近药材,又有足够时间作案。”
前方的李有才闻言惊呼一声,夸张的翘起了兰花指,他侧身回头道:“照你这么说,凶手就是御药房的人?”
“是,但不准确”,宋时微沉思道:“我怀疑是两个人。”
凌霜面带疑惑道:“两个人?”
“嗯”,宋时微点点头道:“指使药匠前辈的是一个人,将丙字柜的当归混入芒硝的又是另一个人。”
而且她此刻比较确定的是,幕后黑手是怕会被发现,才故意找个人栽赃嫁祸,好给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他们来到丙字柜面前,燕绥之率先走过去,指了指其中一个盒子说道:“这是那批当归。”
宋时微和凌霜率先到达当归面前,因为柜子与柜子之间排列紧密,只能容得下三个人,所以褚煜和李公公一干人等就留在了外面。
宋时微率先查验,她用指腹捻了捻。
这里靠近后院,上午的日头正好,刚好照在丙字柜这边。
这也帮助了宋时微,她拉开抽屉,发现里面还有些残存的芒硝粉末。
“院长请看”,宋时微小心的用干净的布巾将粉末擦下来,并说道:“这应该是凶手手上残余的芒硝掉落在此。”
她又交给凌霜。
凌霜仔细查看后,忽然道:“这芒硝倒像是精心提炼的,粉末细腻,这种比寻常芒硝更易溶于水。”
凌霜闻言,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宋时微定了定神,随后说道:“先查记录。”
随后,众人继续走,期间路过后院,陈冠州和两三个精壮男人正在费力的将一些矿物类药材捣碎。
这些矿物类药材药捣碎极其费力,宋时微想起在现代的时候,也尝试捣过,但因为她师父嫌弃她进度过慢,就不让她做了。
对于陈冠州和两三个壮汉在那捣药一事,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见惯不惯。
宋时微跟在陈尚书后面,他脸上表情倒是有些气愤,看起来像是对那后院避之不及一样。
宋时微将陈尚书这副表情悄悄记在心里。
到了屋里,只见里面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屋子不大不小,但排列整齐。桌子后面大约有四五列柜子,上面都按照日期分类整理。
“来喜”,李有才掐尖的嗓音唤道。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出来行礼道“公公有何吩咐?”
李有才:“把近十日芒硝的出入记录找出来。”
“是。”
来喜动作麻利,很快把记录找出来递给李有才。
芒硝很少有人领,所以近十日的记录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她仔细查看,这记录上只有后宫几个嫔妃拿了少量的芒硝,但武才人那一列却格外明显,她前前后后领取了五次。
五次,怎么也有半斤了,就算是碾成粉末泡成水也足够了。
她抬眸问道:“李公公,近些日武才人领芒硝是有什么用处吗?”
“说到这,咱家挺有印象”,李有才回想到:“这位娘娘说是腹胀,一连拿了五日的,一共五次。”
宋时微心下了然:“好,我知道了。”
陈思谦见状,眸光盯着宋时微说道:“宋姑娘现在也知道了谁领的芒硝,下一步再去做什么?”
陈思谦接着反问:“去查武才人宫里吗?”
“不”,宋时微目光带有一丝清明,她沉思道:“查御药房。”
她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缓缓说道:“芒硝除了药用,还可用于某些精细工艺。比如……制作特定的香粉。”
褚煜眸光一闪,立刻想到了小药匠说的话,他挑了挑眉,看向宋时微的目光带有一丝欣赏。
他看着宋时微缓缓说道:“比如……牡丹花香?”
“嗯。”宋时微点点头。
谁知,陈尚书这个五大三粗立刻不屑道:“笑话,那跟御药房,跟那些泡了芒硝水的当归有什么关系?简直逻辑不通!”
旁人还没说什么,陈尚书自己气的扭头不看他们。
燕绥之一直静静地在旁听着,闻言笑道:“宋姑娘是是怀疑凶手手上可能沾有芒硝粉末吧。”
宋时微看着那张温和的脸,即使她告诉自己不是她在现代的师父,但她那么久违的笑意还是会让她失神。
她低下头,让自己保持冷静,沉声道:“嗯,对。”
“但不止如此。”宋时微眼中闪着细碎的光芒:“芒硝易溶于水,这种精细的粉末更是,御药房那泡了水的当归是个幌子,我现在合理怀疑对方想要欲盖弥彰,他们想在御药房找一个替死鬼。”
李有才闻言,也不解的问道:“那牡丹花香又作何解释?”
“牡丹花香”,宋时微抬眸,她轻轻笑了笑,说的模棱两可:“只要找到那个身上带有淡淡牡丹花香的人,就能找到背后的凶手。”
“哼”,陈思谦闻言,“这世上身上带有牡丹花香的人多了去了。”
“哎呀”,李有才将放在左边的浮尘甩到右边,翘着兰花指嗔道:“陈尚书,咱家都想明白的事,你这个尚书怎么都想不通呢!”
李有才接着说道:“宋医士明明已经缩小了范围你还不懂吗?”
陈思谦一愣,但他仍是找补道:“既然如此,这位宋医士打算如何查御药房?”
宋时微目光沉沉道:“一个个查,尤其是最近接触过芒硝的人。”
她说道对着面前两个人作揖:“还请李公公和陈尚书协助。”
“那是自然。”李有才撇了陈尚书一眼道。
陈思谦哼了一声,甩袖大步走去。
随后,他们来到御药房后院处,李有才命人摆放了两张桌子,桌子上分别放了两盆水。
陈冠州和那两三个壮汉捣药的动作停了下来。
李有才吩咐:“既然你们三个距离最近,那就你们三个先来。”
“哦。”应声的是陈冠州。
他也是率先走上前的。
他看到陈思谦之后,神情一愣,陈思谦看见他随即就把头扭过去,似是不想看到他。
不过他无所谓,把双手泡在盆里。
紧接着御药房的每个人都泡了一下,并且试一个人,换一盆水。
就这样试了一个上午,陈思谦着急道:“试了这么久,宋医士还没看出来是谁吗?”
“不急,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宋时微眸光看向水井旁站着的一位小药匠。
李有才见状,唤道:“张阿福!”
被唤张阿福的人猛的抬头,搓了搓手,这才强装镇定的走了过来。
张阿福颤颤巍巍的将手泡在盆里,众人立刻看过去,只见盆里依旧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这李有才都懵了,他狐疑地问道:“宋医士,这不是还是什么都没有吗?”
陈思谦见状,像是立刻抓着小尾巴般,嘲讽道:“我就说她这样查能查出什么来。”
褚煜在一旁也若有所思。
倒是那名叫张阿福的人看起来神情倒是一松,将双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
“不急”,宋时微神情倒是不慌不忙。
“只是这样检查,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芒硝本就溶于水,我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在水里试验呢。”
“陈大人请看”,宋时微指着那口水井处,她走过去,那井沿一处有着不显眼的水渍。
她说道:“这里的石缝中,有微量的结晶。”
陈思谦走过去一看,点头道:“不错,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洗之前,我们并没有知会每个人,他们来洗的过程中,手上都略微带着药物的颜色,只要一泡入水中,水就立刻变得浑浊。”
凌霜这才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想说,只有张阿福的水是干干净净,唯独他洗过的水没有变浑浊!”
“嗯。”
宋时微静静地看着张阿福,那张阿福神情又开始慌张了起来。
陈冠州猛地想起来什么,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从今日上午,就看见这个人在这里鬼鬼祟祟地洗了好几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