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的脸，像一块被踩了多脚的抹布，又青又白。
他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教授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工作台前，动作轻得像是在触摸什么绝世珍宝。
“都别动！谁也别碰！”
他回头，看着江舟，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光。
“江舟同志！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学校的特聘专家！”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把这个项目给我啃下来！”
“学校所有资源，都向你倾斜！”
这话一出，周围的学生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王建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他不甘心。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凑上前。
“刘主任，您看，我们曙光厂毕竟是专业的。”
“设备、人员，都是现成的。”
他转向江舟，语气放缓，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施舍。
“小江啊，这样，你来我们厂，我直接给你提个技术科的副主管！”
“这可是稳定的正式编制！别人挤破头都进不来！”
所有人都看向江舟。
这可是大型企业的技术副主管，算是一步登天了。
陈志远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江舟没说话。
他越过王建国，目光落在顾岚那只缠着纱布的手上。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王建国。
“我不去。”
三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像三记响亮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王建国脸上。
王建国彻底僵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江舟，又看了一眼门口那个像山一样站着的青年军官，和那个气质卓然的林晚意。
最后，他一言不发，拨开人群，灰溜溜地走了。
那背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
曙光电子厂，厂长办公室。
“哐当——哗啦！”
一套崭新的陶瓷茶具，被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王建国胸口剧烈起伏，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欺人太甚！”
“一个破教授！一个兵！一个收破烂的！”
“还有那个出身不凡的小姐！”
他像一头困兽，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在那么多学生和老师面前，他一个堂堂大厂的负责人，被扫了面子！
这口气，他咽不下！
他猛地停住脚步，眼里闪过一抹阴狠。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台红色的电话机，手指用力地拨动着号码盘。
电话接通了。
“喂？”
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王建国脸上的狰狞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委屈和谄媚。
“哥！是我，建国啊！”
“说。”
“哥，我……我被人欺负了！”
王建国几乎要哭出来。
“我今天去京华大学谈合作，想为咱们市的工业发展做点贡献，结果……”
他开始添油加醋，颠倒黑白。
“就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学生，在倒卖企业的重要物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说清楚。”
王建国精神一振，立刻将早已编好的谎言倒了出来。
“就是那个学生江舟，他搞了个什么彩电出来。我一看，他用的很多零件，都是我们厂前阵子报废失窃的那批！”
“我怀疑他监守自盗！想为厂里挽回损失！”
“对了哥，这事背后还有人撑腰！一个叫林晚意的女学生，听说以前是旧商人家庭出身！搞研发的钱，来路不明！”
他把所有能泼的脏水，一股脑全泼了出去。
……
顾家小院。
饭桌上，饭菜飘香。
林晚意正用小勺，细心地给顾宁喂着自己调配的米糊。
顾岚坐在旁边，手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更担心的是别的事。
“嫂子，那个王建国，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肯定会报复的！”
林晚意又舀了一勺米糊，吹了吹。
“被踩了尾巴的狗，要么夹着尾巴逃跑，要么就掉头回来咬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
“他显然是后者。”
“那怎么办啊？”顾岚急了。
林晚意将勺子递到顾宁嘴边，看他乖乖吃下，才抬起头。
“岚岚，你去我房里，把书桌抽屉里的一个布袋子拿出来。”
“好。”
顾岚很快拿来了布袋，沉甸甸的。
林晚意示意她打开。
里面，是厚厚一沓各种各样的单据。
有废品收购站的收据，有供销社的发票，还有去往各个城市的火车票。
“嫂子，你留着这些干嘛？”顾岚不解。
“把它们都找出来，按照日期，一张张贴在一个本子上。”林晚意说。
“啊？这么麻烦？”
林晚意看着她，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们不怕鬼敲门，但不能不防着小人泼脏水。”
“这些账目，就是证据。”
“每一分钱的来路，每一分钱的去处，都要清清楚楚。”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这叫，有备无患。”
顾岚瞬间明白了。
院子的角落里，顾砚深正在用一块白布，仔细擦拭着一枚军功章。铜质的勋章在他手中，被擦得锃亮，映出他专注而冷静的侧脸。
他听到了妻子的每一句话。
他抬起头，看向林晚意，然后，又低下头继续自己手里的动作。
他将勋章小心翼翼地放回木盒中。
动作沉稳，一丝不苟。
“咔哒。”
盒盖合上。
他站起身，走到林晚意身边。
“我陪你。”
声音不高，却比任何誓言都重。
一旁的顾安，从头到尾都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擦拭那个亮闪闪的东西，那专注的样子，不像个婴儿。
而弟弟顾宁，则对那枚勋章毫无兴趣，他正努力地伸长脖子，想去啃顾砚深裤腿上那个亮闪闪的金属扣。
……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
“我明白了。”
孙有德的声音，像毒蛇吐信。
“侵占企业财产，资金来路不明，殴打企业负责人。”
“好啊，这几条由头，够他们好好解释一阵的了。”
王建国激动地问：“哥，他单位那边……”
孙有德冷笑一声。
“只要被我这边的人盯上，有理有据地发起审查，也得配合调查！”
“更何况，还有一个家庭背景复杂的妻子。”
他的语气，充满了猎人般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