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城军营,月色如霜。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子时刚过,一声凄厉的铜锣声划破了这份宁静。
“走水了——!”
“军械库!军械库走水了——!”火光冲天而起,映亮了整个夜空。
无数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冲出营帐,只见军械库的方向,一股浓黑的烟柱,正滚滚升向夜空。
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不祥的橘红色。
张莽正在宿醉,也被这声音惊醒。
匆匆套上盔甲,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去。
赶到现场时,军械库已经燃烧成一片火海。
大火蔓延极快,正在向附近的营帐席卷。
附近所有士兵,正不顾一切地救火,却无济于事。
张莽脸上火烧火燎,暴跳如雷!
“这是谁干的?”
有军需官回道:“还未查明。”
张莽一听,更怒!
“立刻给我查!不管是谁,老子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
这时,魏靖川已经闻讯赶来。
一见这火势,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便冲上去,加入了救火的队伍。
和他一起的,还有江湖营的所有兄弟。
谢苓正和林稚鱼在厉城府衙谈事,等她们赶到时,大火已被扑灭了大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焦糊的木料味,混杂着一种奇异的药草香气,闻之欲呕。
她一身玄色劲装,长发高束,立在废墟之前,面沉如水。
火光在她脸上跳跃,映得黑眸如火,凛然生威。
林稚鱼走过来,皱眉道:“刚入库的那批珍贵药材……烧了十之七八。”
那批药材,是她费尽心力,托苏子衿从江南辗转运来,用以防治边军水土不服与箭伤感染的。
价值千金,有价无市。
谢苓黑眸里,有怒意一闪而过。
她缓步上前,走进尚在冒着青烟的废墟。
脚下是烧得焦黑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砾,发出“咯吱”的声响。她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焦木碎片,凑到鼻端。
嗅了嗅那味道,眸光越发沉凝。
“是桐油。”
“有人,在泼了桐油的木柴上,撒了磷粉。”林稚鱼一怔,也上前,嗅了嗅那碎片。
硫磺的味道,果然十分明显!
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谢苓放下碎片,扫视一圈,捕捉到张莽正在低声斥骂。
几个军需官,正垂首受训。
能无声无息的,将桐油掺入库房,这人,必定潜伏在军中已久。
魏靖川满头大汗地从废墟里走出来,见谢苓和林稚鱼神色凝重。
“查出是敌营所为?”
谢苓点了点头,把发现给他一说。
魏靖川脸色沉下来,命手下立刻搜查,务必找出幕后黑手。
张莽厉声道:“老子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接下来的几天,坏消息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接踵而至。
几支由谢苓派出的,前往西域探查商路的小型商队,在百里之外的戈壁,被一股来历不明的“马匪”劫掠。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连魏靖川亲自派去追踪的江湖好手,都只在风沙中,寻到几滩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与此同时,军中开始悄然流传。
“听说了吗?咱们这厉城,最近不太平啊。”
“可不是嘛,先是药材被烧,又是商队遇袭……邪门得很。”
“我听说……这都是因为……女子掌兵,阴气太重,冲撞了军中阳刚的煞气,才招来这连连的祸事……”
话越说越离奇。
传到最后,竟有士兵提出,说谢苓与林稚鱼,和秦浅是“妖气冲天”,应该引咎出营,以避邪煞。
张莽气得脸色发白,当场便要和那造谣之人理论。
谢苓拦住她,对张莽道:“张将军,此事交由我来处理。”
谢苓感到厉城上空,好像真的有一团阴云在盘旋,笼罩得人喘不过气来。
对方的手段,阴狠至极。
不与你正面冲撞,却在你最得意,军心最振奋的时候,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消耗你的资源,动摇你的根基。
这比千军万马,当面对垒,更要可怕。
短短半月,已损失惨重。
如果再任由这股谣言传播下去,军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夜。
厉城府衙,一间密不透风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厅中,只有四人。
谢苓,魏靖川,林稚鱼,秦浅。
“药材、商队、流言……”
“幕后之人,是要让我们内乱。”
魏靖川眉头紧锁,沉声道:“现在军中人心惶惶,说我们的确招来邪煞……再这样下去,恐怕军心会更乱。”
秦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会不会是北漠故技重施?”
谢苓摇头。
“如果是他们,不会用这种迂回手段。”
“这几件事,发生得太巧,目标也太明确。”
“烧药材,是断我后勤。劫商队,是断我财路。散流言,是断我军心。”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座的三位心腹,声音冷厉。
“军中有鬼,且与给吴振雄将军下毒之人,很可能是同一人!”
秦浅惊道:“那要彻查军中?”
谢苓抿紧唇,没有立刻回答。
案上,油灯跳动,将她的侧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片刻后,她抬起黑眸,缓缓道:“不必。”
“打草,只会惊蛇。”
她看向魏靖川。
“靖川,动用你武林盟所有的眼线,给我去查那伙所谓的‘马匪’。我不信他们能凭空冒出来,又不留半点痕迹。查他们的兵器和路数,还有他们销赃的渠道。”
“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他漏出马脚,就给我把他揪出来!”
魏靖川领命,即刻起身。
谢苓又看向林稚鱼。
“稚鱼,你心思最细。从今日起,对内进行清查。尤其是……所有接触过那批药材入库记录,以及知道商队具体路线的人。一个一个地过,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谢苓看向了秦浅。
“秦浅。”
“末将在!”
“你常在军中,替我留意任何异常的动向。特别是……那些高级将领。”
谢苓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语气微微加重。
秦浅双眸一凛,明白了她的意思。
“末将明白。”
三个心腹,领命而去。
议事厅内,一时只剩谢苓一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静静望着夜空。
繁星满天,几星孤月,挂在墨色剪影上。
接连的打击,让她的神色,一如窗外的夜色。
她手指微握,抿紧唇,眸光冷锐如剑。
对方步步紧逼,她亦不会坐以待毙!
无论幕后之人,是谁。
我谢苓,必亲手揪出你,还厉城一个安宁!
……
次日,军事会议。
厉城所有校尉以上的将领,悉数到场。
议题,正是关于是否要继续开拓西域商道。
除了谢苓,魏靖川,秦浅之外,于长礼、赵擎、张莽等十几位将领,分成了拥护与反对两派。
唇枪舌剑,争论十分激烈。
谢苓沉默地听着众人争执,时而提问,却不多发言。
直到最后,双方僵持不下,众人纷纷看向她。
谢苓神色冷肃,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随后目光落到一直没有开口的赵擎身上。
“赵将军,你一向老成持重心思缜密,不如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