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清转身,朝前走去,她的发丝扬起,缓缓从他指尖滑过。
恰似一尾游鱼,甩着轻纱一般的尾鳍,从他手中溜走。
看了看空荡荡的手,萧信缓缓一笑,收了回去。
他立在原地,定定的看着陈婉清背影,眼中满是炙热光芒。
片刻之后,他跟了上去。
萧信的庄子果然像他所说,景色颇佳,前院满目苍绿浓荫匝地,后园临水,且大半平台延伸入水。
水边,船只系着缆绳,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宴席就摆在后园临湖开阔处,这里只闻蛙鸣鸟叫水声,却不闻人声,连下人都少见走动。
看着桌上菜色,陈婉清微微一怔,居然都是她素日喜欢的菜色。
就连手边,都摆着小小一壶冰镇梅汁。
陈婉清的目光不由得落在萧信身上,思索着什么。
萧信察觉,面色如常,亲手给她布菜,“尝尝看,可合你的胃口。”
陈婉清心随意动,注视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般好?”
她虽存了利用他的心思,可他对她,若说宽容,也太过了些....
世人常以讹传讹,但陈婉清不觉得他会是这般好脾气的人。
萧信手中动作一顿,深深看她一眼。
他放下筷子,提壶斟了一盏梅汁,深红胭脂色徐徐落入薄如纸的白瓷盏内,他笑睨着她:“你这么聪明,我不信你不明白!”
陈婉清有瞬间的怔愣,“明白什么?”
萧信放下梅汁,坐的端正,“现在不明白,天长日久,慢慢的,你自然就明白了!”
天长日久?
陈婉清忽的想起他之前说的,来日方长...
天长日久,来日方长....
她在心里反复咀嚼着,神色间越发疑惑不解。
萧信只是笑看着她,“看来是我做的不够好,竟然不能叫你明白我的意思,是我的错。”
陈婉清心里一动,忍不住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他神色如常,任由她打量。
纵然陈婉清两世为人,但萧信向来滴水不漏,且她毕竟阅历浅薄,怎么看的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萧信也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只精心照顾她用饭。
看他这般仔细周到,陈婉清更是疑窦丛生。
她又不是宫中贵人,何须他这般殷勤周到?
饭毕,萧信命人领陈婉清去小憩片刻。
“等你睡醒,我们去湖上泛舟!”
既来之侧安之,陈婉清从善如流。
只进了客房,陈婉清了无睡意,只伏在窗前案上,看着窗外满眼苍绿出神。
清风徐徐,蝉鸣阵阵,房中只她一人,她不免思绪翻飞,想着萧信到底是何意....
想来想去,毫无头绪,她眼皮渐渐沉重,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从梦中惊醒,她坐直身体,茫然四顾,一时竟然分不清身处何地。
身上衣衫滑落,陈婉清不由得一怔,弯腰捡起。
是一件男装,且颜色样式十分眼熟。
陈婉清心里跳空一拍,不由得左右看了一眼,房中无人,房门紧闭。
萧信来过?
陈婉清慢慢攥紧手中衣衫,过的片刻,又抬手将那褶皱抚平。
将衣衫叠好,放在案上,陈婉清起身,打开房门。
侯在外面的人,鱼贯进来,服侍她洗漱。
出的门来,已是红云似锦,晚霞漫天。
萧信从暮色中朝她走来,身披霞光万丈,容色倾城。
陈婉清心尖一颤,暗叹一声:他这般容色,若是正常人,定会迷倒万千女子。
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果然换了装束。
萧信含笑看她,“睡的好么?”
陈婉清定定看他片刻,清浅一笑。
萧信笑意深深,“我们去游湖。”
陈婉清立在岸边,湖水如镜,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看看小舟,看看萧信。
一叶扁舟,堪堪只能坐下两人。
萧信立在舟中,朝她伸出手来。
他笑容灿烂眼神明亮,比天边晚霞更绚烂,与平日所见迥然不同。
陈婉清微微定心,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萧信扶着她上船,船身吃重,左右摇晃颠簸起来。
陈婉清受惊之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扑在萧信怀中。
“别怕。”萧信搂住她,醇厚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声音低沉了许多。
陈婉清只觉他的手掌十分灼热,隔着薄薄衣衫,腰上肌肤滚烫,她整颗心顿时砰砰直跳,不由得动了动,从萧信怀中挣脱出来。
萧信扶着她坐下。
陈婉清心紧紧揪成一团,双手死死攥住船舷,面色泛白。
他在她对面坐下,安慰的看她一眼:“放心,不会叫你落水的。”
他操起浆板,轻轻一点岸边,船只离岸。
小舟破水,在水面滑行,很快便没入荷花丛中,在半人多高疏疏密密的荷叶荷花空隙中穿行,荷叶荷花莲蓬摇摇摆摆,分开又合拢。
陈婉婉只觉天光时明时暗,她整个人被小舟两侧的荷叶荷花遮挡住视线。
阵阵水腥气混合着荷叶荷花清香草木香,在她身周萦绕不去。
荷叶荷花挤挤挨挨,从她脸庞身旁手边接连不断的涌过去,偶有轻微“噼啪”荷叶折断声,小舟行走其间,只闻浆板拨水的哗啦声,又有许多蜻蜓在陈婉清头顶天空盘旋回转,流连不去。
时不时的有青蛙“呱”的一声,从低矮新生的荷叶中跳跃而起,扑通落入水中,游远了。
陈婉清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情景,之前赏荷,顶多远观罢了,没想到藕荷深处,竟然是这般景象。
她一时目不暇接,双手渐渐离开船舷,满眼新奇。
湖上热气蒸腾,她鼻尖额头沁出细密汗珠,忍不住伸手去拨弄船边清亮的湖水。
一个带着黄蕊的鲜嫩莲蓬递在她眼前,陈婉清接了过去,不禁转头看了萧信一眼,夕阳仿佛尽数落入他的眼中,亮的惊人,他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看。
陷入他那炙热眼眸中,陈婉清有片刻失神,只觉有些移不开眼,整颗心不受控制的急跳起来。
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她的心跳声越来越大。
忽的,一只蜻蜓振翅,嗡嗡而来,在两人之间盘旋,徐徐落在陈婉清手中莲蓬上。
仿佛界限被打破,陈婉清猛然回神,低下头去看停驻在莲蓬上的蜻蜓。
视线余光中,萧信似乎在笑。
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陈婉清的脸上布满红晕。
蜻蜓停留片刻,飞走了,陈婉清目光追着那蜻蜓,怅然若失。
几支荷叶荷花莲蓬被放在陈婉清裙边,上面晶莹剔透的水珠微微滚动着。
出了荷丛,小舟前行之势渐缓,慢慢停住。
湖面开阔,一轮红日将落未落,坠在天边,红霞倒影在湖面,将湖水染的绚丽无比。
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叶扁舟,和舟上两人。
“你因为什么不开心?”萧信低沉的声音,忽的响起来。
陈婉清低头,慢慢剥着莲蓬,她声音低落:“你...有没有什么秘密...”
“是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