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婉清脸越发红,点头应是,“是我!”
林泽不免拂袖,“胡闹!”
“女子该以贞静为要,她小小年纪,居然为你跑官....”
林泽满面怒气,“何等大胆!”
陈行策上前几步,将陈婉清拦在身后,他面容诚恳,连声道歉:“济慎兄,别动怒!”
“是我的错!”
“她年纪尚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只是,她也不是不知晓分寸,必定事出有因,等我慢慢问她...”
陈婉清顿时急了,五叔并不知道她行事,为何要替她道歉?
“五叔,我....”
陈行策看她一眼,朝她轻轻摇头。
陈婉清眼眶一热,忙垂头,紧咬嘴唇。
这林泽,怎的这般迂腐?
她并没有求给五叔升官,或是平调,只要避开浙江,不就行了嘛?
怎的不容人将话说完,还叫了五叔来?
陈婉清又羞又气,整张脸渐渐涨的通红。
临走时,林泽看她一眼,对着陈行策说:“你这侄女,该好好教教规矩了,忒不像话!”
陈婉清别开脸,紧皱着眉头,不看林泽,只强忍屈辱泪意辞别,跟着陈行策朝外走。
两人一路出了林家,上了马车。
陈婉清始终垂头,不敢看陈行策的眼睛。
回了陈家,陈行策带她回了五房院子。
进了书房,两人落座,陈行策端了茶给她。
陈婉清接了,闷闷的坐在椅子上,也不饮。
陈行策在她身边坐下,叹息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说说罢,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陈婉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圈儿渐渐红了,忙掩饰一般低下头。
一滴泪水夺眶而出,她赶紧抬手抹去。
陈行策将她手中茶盏拿走,“不想喝,就不喝!”
他起身,走到窗前,揭开棋盘上的锦帕,“接着下棋罢!”
陈婉清深深吸气,起身走了过去,在棋盘前坐下。
她食指中指拈了棋子,扫了一眼,草草下在棋盘上。
陈行策跟着下了一子。
陈婉清心里郁气横冲直撞,一股邪火无处发泄,只凭着本能落子,一子接着一子,下的极快,全无平日谨慎。
陈行策也不多言,只跟着落子。
只听“呯呯”清脆声响,一局进入尾声。
不出意外,陈婉清现了颓势,她浑不在意,只丢了手中棋子。
陈行策将棋盘上棋子,一一拈起,放入棋罐。
“人生,就像是这棋盘上的棋子,落子,皆有迹可循。”
“切不可过多干涉!”
陈婉清心里一痛,凝视着陈行策,她眼眸水洗过一般清亮,却隐隐哀伤:“五叔,若是...照着轨迹走,会丧命呢?”
他凝视着陈婉清,面容沉静:“命既如此,接受就是!”
“我不接受!”陈婉清斩钉截铁。
她霍然起身,大步朝外。
“婉婉——”陈行策沉声唤她,“回来。”
陈婉清双肩缓缓垂下,转身拖着脚步朝回走。
“坐。”陈行策示意她,他接着将棋子收好,问她:“你执黑,还是执白?”
陈婉清拈起黑子,这次她没有急于落子,指尖摩挲着那枚黑棋,迟迟没有落下。
她视线定在棋盘上,神情寂寥清冷:“五叔,我讲个故事给你,好不好?”
陈婉清缓缓落下一子,垂眸将一桩震动朝野、情节离奇骇人听闻的杀妻大案,娓娓道来...
叔父妾室与侄子私通被侄妇撞破,因与侄妇积怨已久,妾室买通婢女,联手杀侄妇...
原告被告皆是世家豪族、亲朋故旧盘根错节,各路钦差星驰...
由县衙、到州府、再到朝中御史为私人交情,亲自拟折递至御前....
从邻省抽调仵作数次验尸,再到一省巡抚公然上书提及被告一族态度强硬,以势压人...
接连几次验尸,由前两次“自缢身亡”,到新任浙江按察使会同福建仵作验出他杀,初检复检各官及浙江仵作争执不休,浙江大小官员沆瀣一气,浙江巡抚坚决维护本省官员,不认他杀结果....
新任浙江按察使,到任不过一月,孤掌难鸣之下,在府衙自缢身亡。
陈婉清眼含热泪,凝望着陈行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陈行策静静的看着她,眼眸通透,是洞察世事的清明,“婉婉,你不必忧心。”
“五叔会小心的!”
陈婉清心里难过极了,她深吸口气,缓缓说道:“前路艰险,五叔不惧么?”
陈行策定定看她片刻,从容应道,“不惧!”
陈婉清将想要劝他调任的话,咽了回去,只郑重说了一句:“五叔,你要当心!”
陈行策探身过来,揉了揉陈婉清的头,“放心。”
“等我下次回京,我们再一起去看你凌婶婶。”
陈婉清含泪点头,“好!”
从陈行策院中出来,陈婉清眼中泪珠瞬间落下,她脚步虚浮,神情却坚定无比。
既然五叔有他的坚持,那么她,定要想办法,护他周全!
唤来朝雨,陈婉清沉声道:“传信给你主子,我要见他!”
朝雨应下,出去片刻就回来,“请小姐移步。”
陈婉清没带旁人,只带了朝雨,去了离陈家不远的茶楼。
上了雅间,她独自坐着,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怔怔出神。
萧信来的很快,他看着陈婉清笑问,“如何,我的人用的还趁手么?”
陈婉清起身,快步迎了上前,声音沙哑隐隐急切:“萧大人...”
“当心!”萧信快了几步,一把扶住,待她站稳,才松开手。
见她面色雪白眼眶发红,睫毛湿漉漉的,萧信面色一沉:“你哭过了?”
“出什么事情了?”他眼中满是担忧。
陈婉清垂下视线,避开他的打量,“我想借你的人一用。”
萧信将她从脚看到头,放缓声音:“先告诉我,出什么事情了?”
陈婉清心绪尚未平缓,胸口闷的厉害,不欲多说,只道:“你只说,肯不肯借!”
萧信立即应下:“做什么,要多少人?”
“我现在就叫人过来!”
见他应下,陈婉清轻轻吁了口气,神情现出几分疲惫:“不是现在,也不必很多,要身手很好的,去护一个人!”
萧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是谁?”
陈婉清答:“我的五叔,陈行策!”
萧信颔首,“好!”
“我调身手最好的人来!”
“必定护他周全!”
“你放心!”
陈婉清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抬眸看他。
两人离的近,近的陈婉清能看清萧信深沉眼眸中,她的倒影。
尘埃落定,她这才觉出方才急切之下,态度强硬,萧信居然不以为忤。
萧信视线定在她雪白脸庞,和水洗一般的清亮眼眸上,他眼中满是怜惜,手缓缓抬起,去触碰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