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过去我只是一味地想着自己,看不见别人。浅浅如果不说,我也不知道您病了……”何况,祖父一向报喜不报忧,即便缠绵病榻,也对他宣称只是着凉、是小感冒。
“我也不咳了,如今手脚利索着呢。”宋副将隐没哭腔,但打抖的音调,还是暴露出他满满的动容。
日子一天天相安无事地过着。
阳光大好。
老太尉由于放心不下,便打算去一趟宋家。
他在准备礼物。
夏浅浅则坐在地面,用小胖手不停地搓泥巴。
“妹妹,别玩了,不干净。”夏锦书十日一休,正值旬假。
他得空到前厅。
一眼看见的,就是妹妹跟个小脏包似的,全身沾着泥土。
夏浅浅却头也不抬地回答:“没玩,浅浅没玩。”
【怎么能算玩呢?日后,我这门手艺可是大有用处的。】
用处?
有什么用处?
尽管夏锦书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他没有诋毁她,“是不是小孩子都比较喜欢玩泥巴?”
不像他。
从小到大,都只喜欢读书。
夏浅浅白嫩嫩的小脸俨然成了土黄色,汗珠从额头滑落下来,“不是哟。其实,大人也喜欢。”
“譬如,女娲娘娘。”
这是真事。
夏锦书:“相传女娲深感孤寂,便以泥土仿照自己抟土造人,她先是用手捏,后来用藤条甩泥造人。世人奉她为人类的鼻祖,逢年过节都要跪拜……”
那场面,极其震荡。
哪怕仅是通过寥寥几笔的文字描述,都足够令他心潮澎湃。
“她就这么捏啊!我也会。”夏浅浅模仿了一下女娲的捏法,“以后,等她忙了,我还得接一下她的班呢。因此,我要努努力。”反正,她就跟一块砖一样,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不过,前提是她愿意。
夏锦书垂眸看向一地成品,面露复杂。
泥土软软的,被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有丑的一批的玫瑰,有七扭八歪的小黄鸭,还有缺胳膊断腿的精怪、嘴歪口斜的男男女女……
呃。
妹妹,咱就说。
这女娲造人的手艺,是非学不可吗?
可一想到妹妹奶凶奶凶,他不好实话实说,便只能委婉道:“妹妹,你听着。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才干什么?”
夏浅浅茫然。
“嗯?三哥?哪来的天才?”她手下动作继续,不紧不慢地捏出公羊的犄角,“如果你指的是我。嘿嘿,我会害羞哒……”
得。
妹妹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自恋。
可看着她笑嘻嘻的灿烂模样,他无奈叹气,没有回嘴。
老太尉出发了。
正玩的不亦乐乎的夏浅浅,立马噔噔噔的、捣鼓小短腿一股脑往前冲。
她跑的飞快。
生怕追不上外祖父,“来啦来啦。”
听见外孙女活泼的小奶音,老太尉转过头看去。
好嘛。
确实来了。
来了一颗小炮弹。
她想冲进他怀里,但老太尉却一手抵住她圆滚滚的脑袋,“浅浅,等你洗干净了,外祖父再抱你。”
夏浅浅垂眸看了看。
确实。
她成小泥人了,脏兮兮的。
等一切准备就绪,夏锦书也屁颠屁颠跑上马车。
老太尉问他:“你不好好温习功课冲刺科举?反而随我们一起去宋家?”
也不是非要让他死读书。
可一年两年,他千请万请,想让外孙跟他串串门,或者到街上走走,以此放松一下。
外孙却一直用温习功课的理由打发他。
“主要是,妹妹需要我照顾。”夏锦书淡然道。
夏浅浅丢给他一个无语的眼神。
老太尉则背着手坐了下来,再也没有开口。
行。
“……我这死嘴,就多余问。”他在心里默默腹诽。
一到宋家门口,老太尉熟稔地想要一把捞过可可爱爱的外孙女。
然而,夏锦书却快了一拍。
“祖父,您走路颤颤巍巍,妹妹又不经摔。但我身强体壮,可以给妹妹满满的安全感。”妹妹白白胖胖的,不轻。但他十岁了,是小小男子汉,能抱得动妹妹。
行。
又是一记暴击。
他有理由怀疑,这臭小子就是来给他添堵的。
“走,先进来。”宋副将热情地邀请他们,“老孟,你说你也是,来就来嘛,非得带什么礼物,这显得多见外啊。”
“习惯了。”老太尉笑笑,“我总不好空手上门,那不符合礼节。”
宋副将眼珠子一转,看向夏浅浅,“哎呀,浅浅。真是欢迎你。你来了,我这一整天都高兴。”
夏浅浅生得粉雕玉琢,她软声软气地回应:“宋爷爷,你好哦。还有谦然哥哥,你过得怎么样啦?”
她全都打了招呼,只略过齐云舟。
这让齐云舟感到恼火,可他戴着假面具久了,鲜少表露真性情。
他主动开口:“浅浅,你不觉得我眼熟吗?我上回去过你家,跟你见过面的。”
夏浅浅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头上的两个小揪揪往两侧垂落下来。
她似是思考了一下,才慢悠悠说道:“我当然没有忘记你。”
齐云舟听罢,胸口的郁气消散。
然而,他刚翘起嘴角,却蓦然听她说,“你是心机男,是装货!还是绿茶婊。”
心机男?
装货?
她已经骂过他了。
怎么还来一遍?
另外,绿茶婊是什么鬼?
“浅浅,你就算打趣我,也没必要用如此侮辱性的词汇。”齐云舟面色一僵,但反应能力不差。
他在暗指夏浅浅口不择言。
但夏锦书哪里容忍得了齐云舟这么说妹妹:“在学堂,你老挑刺。”可惜,他不是好惹的,在你来我往之中,他也没让他好过,“齐云舟!你对我妹妹最好客气一点。”
早在之前,透过妹妹沙漏似的心声,夏锦书得知齐云舟的二三事。
宋谦然稚嫩的嗓音微哑,俨然是平常不怎么说话的缘故,但他却坚定地选择袒护夏浅浅,“齐云舟,你已经冒犯到贵客了。可我们熟读圣贤书,不能这么莽撞。”
冒犯?
他的反击是冒犯,那夏浅浅的谩骂又算什么?
算他倒霉吗?
“夏锦书,一码归一码,你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齐云舟暗恨,又将矛头对准宋谦然,“谦然弟弟,你到底哪边的?”
他们明明交情匪浅。
但宋谦然怎么净是帮着夏浅浅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