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命运偏偏弄人，有人居心叵测，暗中施展手段，偷梁换柱，狸猫换太子。
真正的云衿被藏匿于深宅，而另一个女孩，却顶着她的名字，在六皇子身边扮演着“心上人”的角色。
太子闭了闭眼，心中满是无奈与沉重。
想来想去，他终究还是决定：等生辰宴过了，再慢慢想办法。
或许，还能寻到一条两全其美的路，既能保全云音音的性命，又不至于让六皇子受到太大冲击。
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随意的决定，日后竟会惹出滔天大祸。
有些错，一旦拖延，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终至无法收拾。
半月之期，一晃就到了。
太子生辰当天，天刚蒙蒙亮，东方天际才泛起鱼肚白，宫里所有皇子公主便已齐聚在东宫庭院之中。
从太皇太后开始，按品阶依次列队，一个个身着礼服，神情庄重，向太子行大礼、问安祝寿。
晨风微凉，吹动宫灯轻晃，映照出一张张或真或假的笑脸。
二皇子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把云衿的举止模样，勉强练得有模有样。
他请了宫中教习嬷嬷，日夜督导，连走路的步态、说话的语调、抬手时的弧度，都一一纠正。
哪怕一个眼神的流转，也不敢有丝毫差错。
起码，撑过今天一天，足够了。
为了不出岔子，二皇子天没亮就冲到了安旭宫。
他顾不上梳洗，只匆匆披了件外袍，便急匆匆赶来，生怕云衿临阵慌乱，露出破绽。
“小灵儿，今天是你最后一场‘苦役’，千万别掉链子！一点错都不能有！”
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与焦灼。
“苦役？今天不是太子哥哥的生日吗？二皇兄，这种话也能说？”
云衿歪着头，眨了眨眼睛，语气带着一丝不满与天真。
“哎呀，是有点不吉利……不过你别多想，我只是着急，随口一说。”
二皇子连忙摆手，额角渗出细汗，“但你要明白，今日非同寻常，任何细微差错，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懂懂懂！”
云衿用力点头，脸上却仍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雀跃，“糖画、面人、抽王八……呃，抽陀螺！我都背熟啦！太子哥哥最爱这些，我肯定让他高兴！”
“我说的不是奖励！”
二皇子急得几乎跺脚，“是规矩！那些礼节，跪拜时的手势、起身的时机、回话的用词，还有见到几位年长公主时的仪态……你都记住了？”
“放心吧！”
云衿挺起小胸脯，信誓旦旦，“我都背了八百遍了，连做梦都在念‘臣女参见殿下’！”
二皇子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的肩头微微松弛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牵起她的手，低声道：“走吧，该去前殿了。”
两人并肩走出宫门，迎面是渐亮的晨光，照在青石台阶上，泛起淡淡的光晕。
而前方，是无数双注视的眼睛，和一场即将上演的，无法回头的戏。
往年，人一到齐，太子便带着弟妹们先去寿康宫，给太皇太后磕头问安。
那时，天还未亮透，宫灯依旧在廊下摇曳，冷风穿廊而过，吹得众人衣袖轻摆。
太子站在最前头，身穿深青色蟒袍，腰束玉带，神色端肃。
他轻轻咳嗽一声，身后一群皇子公主立刻安静下来，不敢有丝毫喧哗。
这些小辈平日里在宫中或许还能嬉闹几句，可一到寿康宫前，便都收起了性子，低眉顺眼，唯恐惊扰了太皇太后清修。
太皇太后爱清净，常年吃斋念佛，从不接见这些小辈。
只让众人在殿外空地上，朝正殿方向远远跪拜，礼毕就散。
寿康宫青瓦高墙，殿宇幽深，连檐角的铜铃都很少响动。
院子里种着几株老梅，枝干虬曲，寒冬未至，却已透出冷意。
宫人们早就在正殿前的石坪上铺好了蒲团，太子带头跪下，其余人依次列拜。
香炉里袅袅升腾着檀香，烟气缭绕，遮住众人面容。
礼毕之后，众人默然起身，低头退后数步，然后才敢转身离去。
往日里一切井然有序，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今年，出了意外。
这一回，拜礼已毕，众人刚想缓缓起身，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慢着”。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耳畔。
太子动作一僵，手肘微顿，不敢轻举妄动。
他微微侧目，眼角余光扫过身边几位兄弟，只见二皇子也已察觉不对，眉心轻蹙，眼神微凝。
所有人都保持着跪姿，膝盖压在冰冷的石砖上，寒气顺着裤管往里钻。
等太子和众皇子公主跪完，伺候太皇太后的老嬷嬷，竟然没让他们起身。
那老嬷嬷姓刘，年近七十，鬓发斑白，背已微驼，可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她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台阶上，目光自上而下，一寸一寸扫过跪在石坪上的众人。
她穿着灰青色宫装，外披暗红斗篷，脚步极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上。
她没说话，只是站着，盯着，像是在确认什么。
她盯着这群孩子，脸上全是惊讶，连话都卡在喉咙里。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却始终没能发出一个字。
皱纹堆叠的脸颊因惊愕而轻微颤抖，连手中的拐杖都跟着抖了起来。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目光直直落在某一处，仿佛看见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更有一种近乎荒谬的激动。
那一瞬的沉默，像针扎进太子和二皇子心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风都停了下来。
太子只觉得脊背发凉，心头突突直跳。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
可他能感觉到，身旁的二皇子呼吸也变得粗重了几分，连衣袖下的手指都微微蜷起。
两人虽未对视，却在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出事了。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名字——云衿。
云衿！
那个曾在宫中惊鸿一现，又如烟消散的小丫头。
她本是御药房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身份低微，却因一次意外为太皇太后诊治腿疾，手法奇绝，竟让多年不能行走的老太太重新站起。
可事后，她便如泥牛入海，再无踪迹。
宫中流言四起，有人说她被调往偏殿，有人说她触了禁忌，早已被秘密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