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七年的春天早早到来了,琼林苑的桃花如期盛开,不理会周遭的一切,朝闻露珠,暮色渐收。
桃花连绵一片,远远看上去,绯色如血,美如朝霞云雾。汴京百姓多喜欢桃花、牡丹,便多有人去流连驻足。
同百姓一样,白玉堂也贪慕城外的美景,连日来都想要亲去瞧一瞧,已吵嚷了好几日,直将萧华闹得头疼,死活不同意,
“展兄叮嘱过了,叫你少出门,家里的事情还未了结,你瞧韩晚在大牢里都差点被人杀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白玉堂却一定要出门,“憋了我这许多日,现在城外的花开得正好,怎地,也不能叫我去瞧瞧么?即便是监牢,也总要有个透气的窗子吧。你们真拿我当犯人了,看得这般牢。我只是去透透气,看看春日的风光,也不行吗?”
萧华道,“想透气,家里这么大地方,哪里不能透气?想看春日的风光,咱们家里也有,你一样能看。这春日的花年年都开,明年也一样会开,你偏要今年看吗?”
白玉堂执拗道,“我偏想今年看,再过几月,咱们就回杭州了,今年我还想再看一看,三哥就陪我一同去,我仍换了便装,戴着帷帽挡住,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萧华拗不过,终于答应了他。和十七一道,陪着他到琼林苑去了。
这一路,桃花、芍药、牡丹、海棠,琼林苑果然是皇家园林,一步一景,美不胜收,他看得极喜欢。
想起自己前年曾在此地设雅集,而今,雅集上近三成的人都已被自己牢牢锁住。
沈邈告诉他的实情,只是这其中的冰山一角,换了贺正廷,或许还会有旁人。如何能让商户和百姓不再受气,能拿回属于自己的辛苦所得,恐怕还要另想办法。
他到郊外踏春,瞧着满园的春色,闻着花香气,心情也稍稍好了许多。
但心底里仍在止不住地盘算着,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总不能一出事,便仍由行会出钱帮大家垫款,行会现下有钱尚且好说,若是行会没有钱,百姓怎么办?商人怎么办?
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从没有想过的,也是他大哥一直奔波,想要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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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琼林苑赏花出来,他和萧华、十七等人在路上散步,趁着春光无限,一路慢慢走着。
他特意绕路到大相国寺附近,在桥上驻足了许久。
回到家中,展昭和秦明羽正在等他。
不等展昭开口,老秦先抢着说道,“你真是清闲,等了你大半日,却听说你跑出去赏花?你若有这时间,不如多想一想,咱们的账该如何清。我叫人去清算过了,朱家能够交上来的所有财产,算上他家的田地庄子,拢共也才二十万贯,即便加上此前抵给行会的钱,也凑不齐一百万贯。”
他看了一眼展昭,又继续道,“我请缉司帮忙,托鞫司官向韩晚问了,他说市舶司的库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抵账用的,只有一处,就是转运使郭琇让他扣出来的货,被他们锁在常平仓里。按照韩晚算的账来看,那里面存的东西怕不止一百万贯,用来抵市舶司的账肯定是够了。只是,市舶司清了账,转运使司又当如何,你想过没有?”
白玉堂见天色尚早,便叫十七将自家花园中的桌子收拾干净,叫着秦明羽和展昭一起,三人向院中坐了,和煦的春风缓缓吹过来,将他的长衫轻轻掀起一角。
十三端来一盘洗好的枇杷,白玉堂招呼了一声,请大家一起吃。
秦明羽看他这副模样,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不免有些着急,又追着问道,“你这是有了主意了,还是,这钱也不想要了?”
白玉堂给他倒了一盏茶,“为什么不要?这钱是他们欠我的,不管用什么办法,总要还我。秦员外莫慌,听我和你说。转运使司扣的货,大部分并没有进三司的口袋,而是在别人处。我叫二哥去细细查证了,等他都核算好,一切便水落石出。”
秦明羽听说能还钱,这才松了口气,“你如今也会打哑谜了,居然还能这般沉得住气,可见是展缉司调教得好,能让你改了性子,着实不容易。”
才夸了一句,白玉堂便忍不住现了原形,眼见就要发作,展昭忙打断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陶雾招了,他讲了几件事,我听着,应当要让你们知道。”
“这第一件便是和转运使郭琇有关。郭琇从市舶司私扣的货,便是由陶雾派人转运的。这几年,陶雾转运了十几户商家的货,其中便有白家。商家出货,陶雾出人,将货一分为二,一半运到常平仓,入库封存。而另一半,则运至榷场和市,在那里就地私卖了。”
“陶雾说,这其中的关窍便是,有的货物,会在货运途中被‘山贼’劫了。自然,山贼也大多是陶雾安排好的人,都是他军中出来的弟兄,都是自己人,不会走漏了风声。”
见众人没有打断他,展昭继续道,“第二件,便是六年前丁氏遇害的那件事。”
“陶雾说,他劫货、运货,却从未伤过人命。一来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二来,也不想与商家起了争执。他对鞫司官说,他们只赚些辛苦钱,帮人私运、私卖,这本身便是大罪,若再沾了人命,怕是此生都要在牢里度过了。他们只是普通百姓,犯不上冒那个险。”
所以,丁氏遇害,是另有人做的。
“陶雾说那个人便是南宫,他虽然没有实证,但据他回来的弟兄说,是南宫暗示他们,为挑市舶司和转运使的矛盾,不妨‘先除掉几个不相干的。’刚巧丁氏随商队进京,他们便将丁家的人杀了。”
“这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陶雾说,他一直在悄悄为南宫和王爷做事,他虽然不知道郭琇背后的人是谁,但应该官职不小,郭琇一直帮他们走私货,赚来的钱又分文不取,尽数变成了地契。这几年下来,对方用这种方式攒下的家产不少。陶雾粗略统计,怕是一百万贯也不止了。”
展昭一口气说完这些,有些口渴,赶快将茶盏中的茶都喝了。
白玉堂在一旁问道,“王爷?他说的是哪位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