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腿伤未愈,又有些急火攻心,不几日便病了,发起高烧,人也迷迷糊糊的。
子宁和萧华又请大夫,又着人看护好院子,和十三、十七轮留照看他,昼夜不停。
这一日深夜,白玉堂烧得厉害,人也有些糊涂了,心里却是极度思念母亲和大哥,更加难受。
朦胧间,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想喝一口水,却连手都抬不起来;想叫人,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阵凉风拂过,似乎有人进了房间。
他拼着全身所有的力气,勉强睁开眼睛,一瞬间,却好像看见了兄长回来看他。
他想唤一声兄长,却发不出声音,想伸手去拉一拉兄长的袖子,却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最后,他只张了张嘴,看着兄长模糊的影子,渐渐又昏了过去。
第二天午后,他方才退了烧,人也清醒了一些,开口便问,“昨晚有谁来过吗?”
子宁给他额头上换了一块干净的方巾,温声道,“没有,昨天晚上是萧华和十七陪着你,没有旁人。”
“那,前几天呢?有谁来过?”
“这几日你烧得糊涂了,家里除了我们几个,只有秦员外来瞧过你两次,见你总是睡着,就又走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白玉堂没有回答,他心想,定是自己烧得糊涂了,梦中看见了大哥。
他叹了口气,接过子宁递过来的药喝了,转头继续睡。
终是仗着年轻,又练过武,身体底子好,不几日便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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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大病初愈,白玉堂日里多半时间都呆在沉香榭。
这里原是招待广陵郡王送来的十几个女孩子住的,白玉堂将她们都遣走之后,又叫人将亭阁重新修缮了一番。
沉香榭三面环水,甚是幽静。坐在亭阁中,湖面微风徐徐吹来,空气中隐隐飘过一丝荷花的清香,细嗅香气,使人周身都放松下来,甚是舒坦。
炎炎夏日,白玉堂日常便在此处避暑纳凉。
贺正廷悄悄来访时,他正在亭中坐着,遥望近处的几枝荷花,遥遥出神。
“员外好雅兴,现下也只有你还有如此闲情逸致,能在这里闲坐观景。现下公主府已乱作一团,人人都说,驸马与公主和离是他咎由自取,我瞧着,倒像是有人推波助澜呢。”
贺正廷喝了一盏茶,对他试探着问了两句。
但白玉堂没接茬,也许是大病初愈,他懒得多说话,只轻轻问了一句,
“公主府热闹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国公府呢?”
贺正廷笑了一声,“眼下虽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你我都知道,这是风暴来之前的假象,恐过不了多久,堂堂国公府也要风雨飘零,摇摇欲坠了。”
“那么,我先以茶代酒,恭喜贺大夫了。”
“哦?”贺正廷一愣,“恭喜我什么?”
“自然是恭喜贺大夫,即将摆脱岳家这个苦海,怎么?我说错了吗?”
贺正廷恍惚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原来员外说的是这个,唉,我在国公府小心翼翼十几年,没想到居然有一天,我也会为了赫赫荣信舒国公的下场而感到悲凉。”
“咱们终究是常人,贺大夫也是,即便你再恨他,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也总会有一些不舍。只是事到如今,你若是后悔,怕是有些迟了。”
“员外说哪里去了,这恶果是他自己种的,我又替人后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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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闲聊了几句,十三给他们端来了一些冰雪和莲蓬,贺正廷端起一小碗冰雪尝了一口,只觉冰凉透心,
“这东西在夏日里吃最好,清凉解暑,最合适不过了。依着饮食便可知四季更迭,古人说的一点不错。”
他放下碗盏,向白玉堂道,
“郭琇慌了,他知道常平仓的事一旦败露,他自己的罪便再难挣脱,前几天,他来找国公爷,急着想办法给自己脱罪。我私心瞧着,岳父仿佛是想要将他甩出去,并不想被他牵扯。”
“但他们两个绑得太紧、太久,郭琇又知道岳父太多事,岂是他想甩,就能甩得掉的。我只是在想,若是郭琇在牢里将岳父咬出来,说不得,我也要做做样子,替他挡一挡。”
贺正廷一口气说完这些,而白玉堂仍望着近处的几枝荷花,没有急着回答他。
过了一刻,他才开口,“贺大夫,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咱们既为同盟,我又怎会见死不救?现下你被夹在中间,又不能即刻就同他们撕破脸,自是有些为难。但如果你不愿去装样子,我也可以帮你。”
他转向贺正廷,久病初愈之后,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上仍然有些憔悴,眼睛都格外明亮,
“贺大夫,若是舒国公要你去替郭琇想法子、找出路,依我说,你不去也罢。郭琇已是待宰的羊羔,熬不长久了,你是要同舒国公撇清关系的人,何必去蹚这个浑水。以你的聪慧,舒国公若是逼得急了,你也有办法替自己开脱,是不是?”
“员外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听白玉堂直接将自己的心事挑明了,贺正廷竟松了口气,他忍不住笑了,“我就说,员外同我是一样的人,我凭白替自己担忧,可真是多此一举。”
“唉,贺大夫,我说了,人之常情,何况你我。今日我们不妨挑明了说吧,郭琇进牢狱之时,我是不会让他轻轻松松走出来的,我自会将所有的证据一一送过去,这里面,也少不了你岳父、舒国公的那一份。那时,便是你贺大夫将要离开国公府之日。”
“算算时间,不出三个月,你就彻底自由了。”白玉堂又补了一句。
贺正廷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是充满了期待,但又有些警惕,他狡黠地盯着白玉堂,“那么,员外既然帮我摆脱掉了岳父,今后呢?是否要倒戈来对付我?”
听了贺正廷的话,白玉堂忍不住仰头大笑,“贺大夫,我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只向这八个字要人,我来对付你?那么请问,你是杀了我兄长?还是也和他们一样,拿了我家的钱?”
白玉堂紧紧盯着他,贺正廷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他忍不住回答道,“我这双手从没有沾过人命,那不是我做的事。至于钱,不是我说嘴,放眼望去,朝中没几个官员能像我一样,金珠玛瑙堆放在眼前,连瞧都不瞧一眼的。”
“员外从始至终要找的人,都不是我。”贺正廷同样盯着白玉堂,冷冷地回答他。
“贺大夫,我帮了你,作为回报,我只有一个请求。”
“员外请讲。”
“谁杀了我兄长?我要你告诉我。”
白玉堂变了脸色,狠狠地问贺正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