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仕杰信上所书,道是平洲这边多日没有信件过去,陈敏柔忧虑难眠,加上换季旧疾复发,身体渐渐支撑不住,现已缠绵病榻…
盼崔令窈这边,快马加鞭书信一封回京,以定爱妻心神。
自离京后,崔令窈每日给陈敏柔一封书信的事,谢晋白是知道的。
先前封城时,她的书信就传不出去。
后来城门解开了,她人也在当天没了。
算起来,京城那边的确许多天没有收到信件。
赵仕杰的焦急哀切,跃然纸上。
京城书信送来平洲,大概需要七八天,就算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少说也得四五天。
这四五天的时间,足够让一个缠绵病榻多年,濒死的妇人断气。
也就是说,陈敏柔此时此刻,或许已经死了。
如果她真的死了,那她的死跟他封城门脱不了关系。
等那姑娘一旦重生,得知自己好友就这么没了,会不会又来迁怒他?
谢晋白竟有些惶恐。
没出息极了。
他缓缓折上信件,良久没有出声。
房内,任务在身的副将们,一个个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只剩几名幕僚们。
一片静谧中,谢晋白抬眸,问:“沈庭钰何在?”
刘榕道:“还在后院住着,他身上的伤尚未好,这些天连连下雨,不方便离开。”
说着,他面露迟疑,小声道:“裴姑娘的……您看是送回京城,还是?”
这会儿虽是深秋,但气温说冷也没多冷。
绝对不足以延缓尸体的腐败。
几天没下葬,尸臭味都掩不住了。
谢晋白有些发愣,好似终于想起,后院还有一具她临时用过的尸体。
他顿了顿,开口道:“葬了吧。”
她活着时,他多亲她两口,她尚且介意。
自己跟自己较劲,总觉得他碰了别人。
现在,他爱的灵魂已经不在,那具尸身,对谢晋白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
留下,指不定还要惹那姑娘不高兴。
斯人已逝,彻底冷静下来,谢晋白这才后知后觉品出他心爱的姑娘有多小气。
——她只是嘴比谁都硬气。
实则……
谢晋白面色微动,突然道:“裴家人都斩了吗?”
不意他会关心这个,这点小事刘榕也并不知情。
他拱手告罪,退去了外间,招来亲卫问了几句后,方入内道:“裴家人口太多,自前日起,菜市口每日斩百人,现嫡系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只剩几个旁支还有一些奴仆们。”
一共四百多口了。
斩了三天,每天百人。
也就是说,加上奴仆还剩百余人。
盘踞在平洲城百年之久的世族,短短几天内……
谢晋白道:“那个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还活着?”
“活着,”
刘榕确定道:“按照您的吩咐,这次斩首,先从裴姓人员杀起,裴家人还有活着的,她一个婢女不会有事。”
谢晋白抬手,“把人都放了。”
刘榕一怔,“……放了?”
“嗯,”谢晋白揉了揉生疼的眉心,道:“裴家人勾结外族死不足惜,但裴氏祖坟不能无人祭拜,把人放了,勒令他们永世留守平洲城,守着裴家祖坟,务必保证裴述一家三口,每逢年节祭品不断,香火不绝。”
裴姝窈尸身就要葬下去,总不能放任她用过的身体,成为孤坟一座,无人祭拜。
给裴家留点香火,就当她借用裴姝窈身体几月的恩泽好了。
否则,依照他的行事手段,屠刀之下,绝不会留情。
刘榕有些愕然,即便早领教过主母的影响力,也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会爱屋及乌至此。
面对害死她的家族,都能留一丝情。
他什么也不敢多说,领命退下。
房内,安静下来。
谢晋白看着空旷的房间,双眸缓缓合上。
…………
裴姝窈的葬礼办的很隆重。
不能跟沈氏那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相比,但对比裴家嫡系满门抄斩,她死后能有如此哀荣,就足够让人侧目。
沈庭钰撑着病体,亲自主持了表妹的丧事。
停灵七日。
法事做了七天七夜,最后,一口棺椁抬进了裴家祖坟,葬在她的爹娘身边。
距离沈氏出殡,仅仅过了十一天。
他们一家三口得以泉下相聚。
这一切,谢晋白都没有出面。
他在养伤。
刘太医说的对,再强悍的身体,也不能接二连三的作死。
又一次把自己捅了个对穿,才包扎好,又费了狠劲扯开伤口,加大了伤势。
这次伤的,比战场上下来还重。
谢晋白甚至下不了榻。
…………
京城。
灵魂已经回到身体,但一动都不能动的崔令窈同样心急如焚。
她既惦记谢晋白,也惦记陈敏柔。
想到自己答应每日一封书信,结果食言了这么久,以陈敏柔那疑似抑郁成疾的身体,还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若自己身死的消息传回京城,更是不堪设想。
……赵仕杰应该不会那么没用,让她的死讯传进陈敏柔耳中吧?
崔令窈急的很,这两天不断催促系统。
她给的紧迫感太足,愣是让系统说好的十五天,缩减了两日。
第十三天,就苏醒过来。
换来的是它彻底力竭。
从没这么累过,系统声音有气无力:【我即将休眠,这次是真的隔绝一切,陷入沉睡,你就是半途死了我也醒不过来,任务就交给你了,务必要让谢晋白把孩子生出来。】
“好,”崔令窈有些愧疚,认真许诺:“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活着,保证完成任务。”
系统谈不上放心。
但它也没招了,将三颗百病丹给她后,原地下线了。
崔令窈睁开眼,就看见枕边摆放着三只通体碧绿小玉瓶。
她亲眼见过那药效,如获至宝般捧在掌心,这才有时间去看自己身处的环境。
熟悉的陈设,让脑海中沉淀三年的记忆翻了出来。
这……竟然是谢晋白的书房。
他书房很大,分前院后院。
前院办公,同幕僚们议事,或者会见臣工们,都在那里。
而后院……
算是他半个起居室。
在他那喜怒无常的半年里,时常莫名其妙生了气,拂袖而去,住的就是书房。
也就是……这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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