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什么,半开玩笑地说道:“墨大哥,其实我原本想让江大哥陪我去的,再不行,君大哥或者萧大哥也成。”
墨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速度却丝毫未减,声音沉了几分:“为何?怎么,我还不如他们。”
论修为,论智谋,他自认都远在那几人之上。
沈慈并未察觉他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哈哈一笑,解释道:“墨大哥你想哪儿去了!阿慈这是要去偷东西呀!虽然不算干坏事,但总归不那么光彩,可墨大哥你不一样,你是清冷端方的翩翩君子,谪仙一般的人物!我都不敢想象你陪着我去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的样子,那画面太违和了!”
墨澄罕见地沉默下来,周遭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沈慈从未听过的疏离:“我不是什么谪仙,更非君子。”
相反,他睚眦必报,手段残忍。
沈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开口道:“那你不喜欢的话,咱们就不做谪仙,也不做君子。”
在她心里,墨大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墨澄抿了抿唇,心底一片角落仿佛被这毫无保留的维护烫了一下,他低声唤道:“阿慈。”
“嗯呐?”沈慈仰起头,等着他的下文。
“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那么……干净。”他的声音有些滞涩。
沈慈闻言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哈哈地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你还不干净呀?衣服每天都要换洗,头发也总是清清爽爽的,墨大哥明明就是最干净啦!”
“不像萧大哥,头发都是我给他梳的哈哈哈。”
墨澄先是一愣,随即被她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逗得失笑,心底那点阴霾也散了些许,轻叹道:“总归还是个孩子。”
沈慈在他袖中小声反驳,带着点不服气:“我早就长大了。”
墨澄纵容地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好,对,我们阿慈长大了。”
两人抵达上云宗上空时,天色已然暗沉,好巧不巧,沈慈从云端往下望,正好看见刚回到宗门的容渊,他身影寥落,透着股失魂落魄的劲儿。
洛星尧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你跟我来!”
容渊却不想搭理,猛地甩开他的手,语气冰冷:“别碰我。”
洛星尧被他这态度激得火起:“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点上云宗大师兄的样子吗!容渊,你是叶堂主的首徒,是戒律堂首席大弟子!可你看看你最近,修炼荒废,宗门事务不理,连瑶瑶病了你都不闻不问!”
容渊懒懒地抬了抬眼皮,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哦?她又怎么了?”
洛星尧没听出他话里的怪异,只顾着埋怨:“还不是因为沈慈!瑶瑶前些时日子本就被她所伤,如今又接连发生这么多事,心里难过!你以前最是疼她,如今连句关怀都没有,她……她难过得病倒了!”
容渊闻言,竟是嗤笑出声,话语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修仙之人,心志也这般脆弱不堪吗?”
“容渊!”洛星尧被他这话彻底激怒,厉声喝道。
他恶狠狠地戳他心窝:“你又去找沈慈了是不是?我早告诉过你,她没良心,根本不会回头!”
容渊烦躁地闭上眼睛,连一个字都懒得再回应,径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将洛星尧的怒吼隔绝在外。
“容渊!你今天必须去给我看看瑶瑶!”
沈慈在上空静静看着这出闹剧,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声音平静:
“墨大哥,灵圃在那边,我们过去吧。”
墨澄微微颔首,身形一动,眨眼间便带着沈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灵圃之内。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眼前的景象,沈慈还是被吓了一跳。
原本灵气氤氲、郁郁葱葱的灵圃,此刻一片死寂,所有灵植尽数枯黄凋零,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机。
“怎么会这样?”
难道真被江大哥说中了,上云宗遭了报应?沈慈随即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世上若真有报应,她上辈子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
她的目光很快锁定了那两株最为珍贵的焦黑天心莲,赶忙跑了过去,蹲下身,指尖轻触那枯死的莲瓣,低语道:“对不起……早知道这样,那天晚上就该把你们偷走算了。”
墨澄静静站在原地,目光扫过这片决绝的死寂,声音清淡却笃定:“万物有灵,它们并非枯死,而是……不愿再为他人绽放。”
因为它们所亲近、所认可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沈慈从纳戒里掏出她那把专用的小铲铲,蹲在地上,扭过头用气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墨大哥,你帮我看着点人哦。”
那模样,活像一只准备偷灯油的小老鼠。
墨澄被她这副做贼心虚又努力严肃的小模样逗得眼底漾开笑意,从善如流地缓缓点头,配合地压低声音:“好。”
得到回应,沈慈又不放心地东张西望了一圈,确认四下真的无人,这才深吸一口气,挥舞着小铲子,开始一株一株、小心翼翼地把她那些老朋友们连根刨出来。
……
夜色静谧,容渊却再一次陷入了那个光怪陆离、如同轮回诅咒般的梦境。
他麻木地环顾四周,辨认出这阴森熟悉的环境,心脏猛地一沉:“这里是……魔渊崖底?”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然闪过!
容渊一个闪身,疯了一般推开那扇沉重的石门,果然,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蜷缩在地上的身影。
十四岁的沈慈,像一只被遗弃破碎的玩偶,浑身浸染着血迹,气息微弱。
“小慈!”
他飞身扑过去,将那个奄奄一息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小慈?!小慈你醒醒!”
怀中的人眼睫颤动,极其艰难地撑开一线眸光,看清是他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大师兄……我没有……没有害沈清瑶……”
容渊心神俱震,急忙开口,“信!师兄信你!小慈你别说话,我这就给你疗伤,这就带你回家!”
沈慈却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不用了……师兄,你信我……就好……”
话音未落,她的头无力地一偏,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在他怀中。
“小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