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芜和蔺绍两人回府,这会刚推开门,就听见老夫人在院子里喊:“哎呦,你可算回来了!”
她一愣,抬头望去,厨房里面不知道在煮什么,热气腾腾,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浓得大家都被呛住了。老夫人系着条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一手拿勺,一手叉腰,像个灶王爷似的站在炉火前,身后堆着山药、枸杞、当归、这些都是比较滋补的东西,让人闻着味道就很独特了。
“祖母?您这是……在煮药还是在煮什么?”蘅芜试探着问。
“药膳?”老夫人哼了一声,“你当老身是御医吗?这是我研究了好久的十全大补汤,加了鹿茸末、阿胶、还有一些很名贵的药材,还有我偷偷藏了三年的药材,保证没什么问题的,我这个当祖母的,还能干等着?”
蘅芜的脸“唰”地红透了,连耳根都烫得厉害:“祖母!您……您怎么…怎么这么直接啊…”
“怎么?你当我不晓得你年轻人不好意思啊,我还是明白清楚的,这个你放心吧。”老夫人一拍锅沿,汤汁溅出来一点,她也不擦,“他嘴上不说,我看在眼里!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今天不喝完三碗,别想睡觉哦你们两个!”
蘅芜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老夫人最大,她说啥都没用。
这时,蔺绍从门外走进来,脱了外袍,眉眼带着几分倦意,却在看到满院热气时,表情都呆滞了,整个人有点不太相信。
“祖母。”他唤了一声,声音微微发颤。
“哟,回来啦?”老夫人转过身,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成了花,“来,你媳妇儿的药膳,你替她喝一半,你们两个都吃一点对你们的身体好。”
蔺绍沉默一瞬,走到她面前,伸手接过那碗黑糊糊的汤,表情很是嫌弃。
他盯着汤面看了好片刻。
汤里飘着几片红枣,像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是血迹还是什么。
他没皱眉,没迟疑,仰头,一饮而尽,只是哭的发涩。
“噗。”蘅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你……你喝这么快,也不怕烫嘴啊?”
蔺绍咽下最后一口,喉结滚动,声音淡淡:“你不是说过,你不喝这些苦的只能我自己来喝了?”
蘅芜一时半会找不到话来说。
如今,他又一次,替她喝,只是这是祖母亲自做的东西,她不喝的话确实不好意思。
她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也端起自己的碗。
“祖母,我喝。”她闭眼,一口气灌了下去。
“咕咚,咕噜”一整碗都下肚子了。
汤水入喉,又苦又涩,还带着一丝腥气,像是陈年血味混着药渣。她差点呕出来,可硬生生吞了。
“好!”老夫人一拍大腿,“这才像我蔺家的人嘛,今晚我让身边的丫鬟都来我的院子,你们好好努力哈!”
她转身又端出一盆,红艳艳的,香气却更浓:“这是补气血的,我用了三十六道工序,火候差一分,补得就不对。你今晚吃完,明早再来,我要再给你炖别的东西,我明天拿来给你喝。”
蔺绍抬手揉了揉额角,低声道:“祖母,别太累你还是早点休息。”
“累?”老夫人翻了个白眼,“你当老身是那种坐享清福的贵妇?你们两个的终身大事都没处理好,你当是别人干的?现在轮到你媳妇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蘅芜望天无奈,小声说:“祖母……我……谢谢您。”
“谢什么谢?”老夫人摆摆手,突然压低声音,“你们两个,夜里要是有动静……别憋着。我这院子,隔音好得很。”
“祖母!!!”蘅芜跺脚,羞得脚尖都要抠进地砖缝里。
蔺绍却忽然笑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催促她去房间先。
“走吧。”他说,“回房间休息。”
回房的路上,蘅芜没说话,手却被他牢牢握着两人的步伐在月光下出奇的一致。
他脱了外衣,坐在床边,蜡烛照着两人的脸,若隐若现的。
“你……真的不嫌苦?”她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今晚祖母煮的东西实在难以下咽。很苦,”他低声说。
她一愣:“你还喝下去,完全可以不喝的。”
“记得。”他侧过身,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发顶,“那时候你说,只要能陪在我身边,毒药你也喝。现在,我只是希望你和我好好在一起。”
“怕什么?”
“怕哪一天,你喝着喝着,忽然就跑路了。”他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怕你会觉得,这都是为了孩子,不是为了我。”
她转过身,双手环住他腰,把脸埋进他胸口:“你是不是觉得……我嫁你,是图你身份,图你权势,图你能护着我?”
他一直意味是这样的。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亮光,“可我嫁给你的那天,你说你不是好人。你说你手上沾血,心里有窟窿。我说我也不干净。我说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报仇,现在我是真的喜欢你。”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你记得吗?”
他喉结一滚,木讷的点头。这件事她当然知道了。
“我记得。”
“那你还怕?”她指尖划过他下颌,“我连你的弱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们又不是彼此的敌人?”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
不是热烈的,也不是急切的,是轻轻的,像是在爱一个很爱的人。
良久,他才哑声说:“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敢把我的脏,当成宝贝的人。”
她笑了,却很不老实的掐住他的脑袋。
“那你就笨一点。”她说,“笨一点,才能记得我,记得我们。”
他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
半夜,他们悄悄上了屋顶。
风很凉,但屋顶铺了厚厚的毛毯,还摆着一壶温过的桂花酒。
蘅芜抱着膝盖,仰头看星。
“你说,星星会不会也觉得,人间太吵?”她轻声问。
“嗯?”蔺绍歪头看她。
“你看那边,那颗最亮的,像不像慕少白那个傻瓜,真的是大笨蛋。”
他动作一顿,觉得很莫名其妙的。
“他今夜在酒肆,喝醉了,还在喊萧烬月的名字。”她忽然说,“我让青枝去叫她了,把人让他带回去。”
“你叫她来?”蔺绍皱眉。
“我想,他们该说清楚。”她转过头,眼里没有泪,只有清澈的光,“我不是要拆散谁,我只是……想让他们,也像我们这样,好好地,把话说完。”
蔺绍沉默片刻,端起酒杯,好像喝醉了。
“你知道你这么做,很危险。”
“我知道。”她点头,“可我更知道,如果他们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那我们俩,也不过是互相取暖的宠物罢了,所以我觉得给个时间他们自己去处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