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拦在言攸身前,这一遭杀得她都猝不及防。
药物可乱脉象,却没防止这人走歪门邪道戳穿。
居然能想到如此阴毒的法子!
枉为女官!
“张颐!”楚繁勃然色变,“你信那些婆子验身?既然你提出这一遭,不若你也一并验了,在场的宫女女官全都验验,这才算公允持正吧?”
贤妃倏然笑出声来。
家奴急了。
想旧事重演?楚繁哪怕是舍了官位,豁出性命也不会容忍。
看啊,天底下还是女人最会为难女人,楚繁对张颐何其失望。
被传来的嬷嬷们站在殿末,贵人撕扯,远轮不上她们插话。
“我凭什么要验?!我没有与男子苟合,我没有传出与任何皇子殿下、任何侍卫……传出与他们一丁点的流言、风声!我清清白白,楚尚仪凭何拖我下水?”
张颐压抑着心底的惶恐。
她不能被验,她不能遭受这份羞辱。
言攸因耻辱而打着寒噤,夏日的热烘托出阵阵焦灼,汗水结鬓,除了有人扇风消暑的宫妃,一个个已经花了妆靥,以丑陋的面貌扯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司籍有意排挤,微职愿即日辞官离宫。”
言攸直接把张颐的谋算当成一方台阶,顺势而下。
德妃疏懒打了声呵欠,装得困顿疲惫。她道:“啊?吵了这么久,还验吗?不过本宫看来,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传了谣言已经够可怜了,唉……还要验身,本宫瞧她那清冷倔强的性子,真要验,怕不是要当场碰死在殿内,不妥不妥……”
她年轻,得景佑帝欢心,母族势力也不弱,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
宁贵妃转眼看向贤妃,她是非得弄来好些人,把场面搅得浑浊不堪才满意吧?
言攸叩首:“微职愿辞官,绝不受此辱。要么血溅五步,要么永不入宫。”
贤妃起身下去扶起她,她执拗地拜倒,求一个应允。
贤妃嗔怪:“你啊,真是犟,哪里能扯到什么生啊死啊的事上面……”
“贤妃娘娘!微职还有佐证!秦嫽在扯谎!”张颐犹不死心。
她这话直冲着贤妃啼泣的,贤妃手上一僵,也感受到言攸的僵硬,缓了许久才放开手。
贤妃冷眸扫过。
疯狗,还能如何攀咬?
张颐爬起来,脚下踉踉跄跄,从袖下扯出一团乱糟糟的东西,难辨形状,以及一片带有褐色干涸印记的布。
“殿中正巧还有医士,这是秦典籍近日所服之药的药渣,还有这一片素帛,沾着药气呢。请几位御医辨一辨,是安胎药,还是堕胎药,还是什么旁的治病良药!”
宁贵妃立刻点了人去检查辨认。
阿狸圆睁着双目,心脏突突直跳。
遭了!张颐这个歹人!
阿狸捺不住激动之意,跪倒在台阶下,向宁贵妃哀哭:“娘娘!娘娘!是奴婢、奴婢有疾,冒用秦典籍之名取药,奴婢罪该万死!”
百密一疏。
姑娘连今日都算到了,唯独没放过贼人日夜盯守,收集蛛丝马迹。
宁贵妃斜乜少女:“你说是你?”
“娘娘,药渣中的药材已经辨出了大半……确如张司籍所言,是安胎药,布帛上残留的药气,却有堕胎之嫌。”
“……”
殿中经久的死寂。
宁贵妃观望其余人等,尤其是贤妃的反应后,出言打破死气沉沉的局面。
“……是巧合吗?还是误会?秦嫽,你不解释么?”
言攸呼吸粗沉,一张一翕收着声音。
“微职……”
“啊——”殿中爆发出张颐的尖叫,是阿狸突然发了狠反扑回身后与她厮打。
“是你!张司籍!我究竟几时得罪了你?要这样对我,还要栽赃给我家姑娘!”
少女的指甲在女人面颊上刻出血淋淋的线,还是楚繁强势上前拽着人分离,然后护在身后,和张颐分列。
“够了!”宁贵妃在气闷中拍案而起,“再本宫面前演什么主仆情深!蠢钝至此,留在宫中白白惹人嫌!”
她抬指指向言攸,言攸立时跪下。
“和当年那个人一样,装得什么冰清玉粹的模样,骨子里怕早就是烂的脏的。”
言攸闭上眼眸,艰难敛盖恨意和杀意。
未经丞容之苦的所有人,都没资格置喙半句。
言攸感受到了,体会到义母当初经受的折辱和绝望,在众目睽睽下被拆穿,名声被捡起又抛掷踩踏,要伤得体无完肤。
世人对高台上的意外与跌坠总是乐见其成,这时的人说当年的事,假情假意唏嘘两句,保不齐暗自庆幸:幸好遭罪的是那个人。
已经没有谁能靠得住了。
言攸无需侧目,楚繁立在她背后,无声的压迫,一种机关算尽无能为力的死淡感受。
“贵妃娘娘,今日这场戏,该收场了吗?”言攸瞪视着高座上的宁臻,嗓音清澈无胆怯。
阿狸撞壁晕去,殿下格外混乱,言攸强迫自己暂时忽略阿狸,阿狸所做一切都是为她,她再痛,也要接纳她一时冲动的赤诚之意。
“是微职……给了阿狸玉牌。”
“微职包庇此女,不配,觍居典籍一职。”
“微职只恳求贵妃娘娘高抬贵手,赦阿狸与微职一同出宫!”
言攸高高仰起脖颈,在妃嫔的审视下眼眶不自知地翻红,面颊滚过浑浊泪痕,遑论什么女官的端重。
“微职,尚仪局女官典籍秦氏,请辞……求恩准,宫女阿狸一同出宫。”
“……”
周遭人语密密,她已然听不下去。
……
张颐亲自冒险揭发,也没落得什么好处。
张颐沦为女官之间的众矢之的,大有几分活着无用,死去也好的疯。
虽然阿狸极力帮言攸保住名声,不惜以死作证,可也挡不住他人的揣测和闲言碎语。
东西已然收拾得大差不差,言攸推开窗,听外面的宫女谈论。
谈论她的浮浪和狐媚。
宁贵妃半真半假的宣判,太引人遐想。
“姑娘,这样闹到出宫,往后……就只能仰仗东宫了吗?”阿狸额头上还包着纱布,顶着这样子还要为她忙前忙后,言攸着实心痛。
她笑了笑,扯碎瓶中的栀子花。
“我不知道。”
“我觉得……太子是很高兴的,但是时间一久,我想做的事,兴许会让他很不满。这一次不按他的安排行事,一旦出了宫门,我就要缩着脑袋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