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白舒杨和季云帆都愣了一下。
他们预想过各种抵赖狡辩,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直接。
白舒杨迅速稳住心神,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说你杀了林业?为什么?”
“为什么?”刘文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因为他该死。”
他眼眶迅速泛红,声音颤抖,“我和水水,就是我女朋友,我们谈了四年恋爱,从大学就在一起了,我们感情很好,已经准备结婚了,房子都看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一年前,那天晚上,我们散步经过南桥。就是那个……那个林业,他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想不开要跳河自杀!”
刘文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水水她心肠好,第一时间就打了报警电话,还在桥上大声呼救,想让周围的人帮忙,可是那个畜生。他听到声音,回头看到水水在打电话,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恨别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也可能是临死还想拉个垫背的。”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突然从栏杆上转过身,一把就抓住了水水的脚踝,用力往下拽,水水根本没想到,一点防备都没有,就那么……那么被他硬生生拖下了桥。”
刘文的声音哽咽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河水那么急,等救援的人赶到,把他们都捞上来的时候,水水她已经没了呼吸,那个畜生,他倒是命大,被救活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白舒杨,“凭什么?啊!凭什么水水那么好的人,为了救他死了,他这个恩将仇报的人渣,却还能活得好好的?开着他的破公司,继续逍遥快活,我的水水呢。我的生活全被他毁了,全毁了!!”
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季云帆看着刘文,心情复杂难言。
白舒杨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所以,你就杀了他。”
“对!”刘文毫不犹豫地承认,,“我就是要他死,他毁了我和水水的未来,凭什么他能好好活着,我前一段时间体检……查出来了,胃癌,晚期。”
他扯了扯嘴角,“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反正我也活不久了,正好拉着他一起下地狱,也算给水水一个交代了。”
季云帆整理了一下情绪,询问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作的案?”
刘文似乎已经彻底放下了所有包袱,语气变得异常平静:“很简单,我确诊之后,就开始跟踪他,摸清了他的作息。他一个人住,有时候晚上喝了酒回家,关门会慢半拍。昨天晚上,我就是趁着他关门的时候,从后面挤进去的。他喝得有点多,没什么力气反抗。”
“我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从后面……他没挣扎多久,死了之后,我把他拖到浴室。我知道警察肯定会查,我没想能完全瞒过去。”
“我都认了。”刘文最后说道,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我下去也好跟水水有个交代。”
案件就此告破,凶手认罪伏法。
但白舒杨和季云帆走出审讯室时,心情却丝毫没有以往破案后的轻松。
这个案子没有周斌那样的变态和疯狂,却充满了命运弄人的无奈。
一个见义勇为的善良女孩,一个被绝望吞噬恩将仇报的男人,还有一个被悲伤和绝症逼上绝路的男人。
刘文案的后续工作,让白舒杨忙碌了整整一天。
他几乎是机械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直到窗外华灯初上,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
他只想快点回家。
然而,就在白舒杨驾车驶向家的同时,碧水小区门口,正上演着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安映真牵着酥酥的小手,刚从附近的小公园散步回来。
就在她们准备走进单元门时,一个身影从旁边走了出来,拦在了她们面前。
安映真脚步一顿,看清来人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地将酥酥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沈云悠站在那里,穿着一身素雅的便装,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紧张和局促,视线却落在安映真身后的那个小不点身上。
“酥酥。”她轻声唤道。
酥酥从安映真身后探出小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惊讶。
安映真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你来干什么?”
沈云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我只是想来看看酥酥。”
她鼓起勇气,朝着酥酥微微弯下腰,伸出手,“酥酥,还记得妈妈吗?”
然而,酥酥看着她伸过来的手,非但没有上前,反而猛地缩回了安映真身后,两只小手紧紧攥着奶奶的衣角,小脸上写满了警惕。
她还记得,上次对方说“我不是你妈妈”。
那句话像根小刺,一直扎在她小小的心里。
后来她懵懵懂懂地明白,妈妈让她自己去找爸爸,可能就是不要她了。
虽然她不太懂为什么,但那种被推开的感觉,她记得很清楚。
沈云悠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眼中的疏远,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她直起身,看向面色不虞的安映真,语气恳求,“安阿姨,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做,更不应该对酥酥说那样的话,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这里不太方便。”
安映真看着她,又感受到身后酥酥紧绷的小身体,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冷着脸点了点头,“上楼吧。”
五分钟后。
沈云悠坐在沙发上,姿态有些拘谨。
“酥酥,”她再次尝试,声音更加轻柔,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我是妈妈呀。”
酥酥紧紧挨着安映真坐着,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却清晰地嘟囔了一句:“可是你上次说不是我妈妈。”
她抬起头,看了沈云悠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委屈,“我讨厌你!”
沈云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任何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白舒杨回来了。
他推开门,感受到屋内异样的气氛,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的沈云悠,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最后落在低着头小脸紧绷的酥酥身上。
“怎么了这是?”他走过去,自然地坐在酥酥另一边,将女儿揽进怀里,“酥酥,不是一直说喜欢妈妈,想妈妈吗?怎么妈妈来了,反而不开心了?”
酥酥靠在白舒杨怀里,小嘴瘪了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安映真叹了口气,开口缓和气氛,“酥酥,妈妈上次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要那么说的。”
白舒杨也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他摸了摸酥酥的头,语气温和而肯定:“对啊,没有人不要酥酥,妈妈一直很喜欢酥酥,只是之前有些事情,让妈妈没办法陪在酥酥身边,你看,妈妈现在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善意的谎言,有时只是为了抚平幼小的心灵。
酥酥仰着小脸,看看奶奶,又看看爸爸,最后将信将疑地看向眼眶泛红满脸期待的沈云悠。
她的小脑袋瓜还无法理解成人世界的复杂,但她只知道她确实想要同时牵着爸爸和妈妈的手。
在白舒杨鼓励的目光下,酥酥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白舒杨怀里站起身,朝着沈云悠的方向,迈出了一小步,又迈出了一步。
沈云悠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终于,酥酥走到了她面前,仰起头,看着她:
“妈妈……”
沈云悠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再也忍不住,一把将酥酥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泣不成声,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酥酥,我的酥酥,对不起,是妈妈对不起你。”
酥酥起初身体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拍了拍沈云悠的后背,“妈妈别哭,酥酥在呢。”
白舒杨和安映真看着相拥的母女二人,心中百感交集。
过往的恩怨怨怨,在此刻,似乎都被这一个拥抱冲淡了些许。
未来会如何,无人知晓。
但至少在这一刻,这个家,因为这一个拥抱,才算是真正的家。
窗外的夜色彻底笼罩了下来,万家灯火依次亮起,酥酥抬头看着玻璃镜中映射出来的爸爸妈妈和奶奶,还有她自己的小小身影,眯着眼睛开心地笑了。
原来,她真的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