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这趟回京之路,简直成了大梁王朝“黑恶势力巡回展览”。
继黑店之后,楚寒一行人又先后遭遇了伪装成义庄的盗墓团伙、打着算命旗号拐卖人口的邪修、以及在官道边水源下迷药劫掠往来商旅的山匪……林林总总,五花八门。
楚寒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老干部”脸上,都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疲惫与无奈。
萧宴更是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后来几乎麻木,只是每次动手时,下手都格外“讲究”,确保这些渣滓既能被完整押送回京,又充分体验了何为“太子殿下的亲切关怀”。
小翠倒是乐此不疲,每端掉一个窝点,都很兴奋地负责处理后续事务,逃亡这么久,惩凶除恶什么的,这对她来讲还是非常新奇且有吸引力的。
至于其他人,倒也不是全无进步,起码经历这一轮,一群人配合中愈发默契,当然,更多的还是劳累。
当上京城那巍峨的城墙终于真真切切地矗立在眼前时,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城门口比往日更加喧闹,车马人流络绎不绝。许多百姓正在官府差役的指引下,悬挂彩灯,张贴寓意吉祥的符箓,清理街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节日前特有的忙碌和喜庆气息。
“这是在准备庆祝建国日。”萧宴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放松的温润笑容,他转向楚寒,语气带着一丝归家的暖意,“我们总算赶上了。”
楚寒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街道和面带笑容的百姓,连日奔波带来的郁气似乎也消散了些许。这才是她守护的大梁,该有的模样。
所谓建国日,顾名思义是几百年前大梁建国的日子,定于每年农历九月初,恰在中秋之后。也因此,每年这个事后,上京城会接连举办两场庆典,除了三十五年前,西域入侵,令建国日暂且延后无一例外。
至于西域入侵,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如今两国邦交,想来这次宴席,西域诸国也免不了获得一些席位。
思及此,楚寒继续策马,准备步入皇城。
然而,就在此时,楚寒腰间的招魂铃却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只有她才能听见的,近乎呜咽的低鸣。
楚寒的脚步瞬间顿住,眉头微蹙。
“怎么了?”萧宴立刻察觉,低声问道。
楚寒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缓缓扫过熙攘的人群、高悬的彩灯、以及那些看似吉祥的符箓。
喜庆的氛围依旧,但在她那双能见阴阳、感知灵力的眼中,却仿佛看到一丝极淡、却挥之不去的灰色秽气,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正悄无声息地在繁华的表象下弥漫开来。
再一仔细观察,却又消失无踪。
楚寒终是按住了微微震动的铃铛,平静地对萧宴道:“没什么,先回朝天阙交割公务要紧。”
只是她的眼神,已悄然覆上了一层寒霜。
建国日将至,普天同庆。
但某些东西,似乎也想借着这场盛宴,似乎正悄然登台。
……
交割完公务,将最后擒获的一干人犯与证物移交清楚后,楚寒与萧宴稍作整理,便依礼入宫觐见,需向皇帝萧长安面呈青州之行的详细经过。
两人行至紫宸殿外,却被告知陛下并不在宫中。
“回太子殿下,楚大人,”内侍恭敬地回话,“陛下今日一早就起驾去了城外的伏龙寺,说是建国日将至,需在佛前静心斋戒三日,为天下苍生祈福,期间不见外臣。”
萧宴闻言,温润的眉宇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父皇此举,看似虔心为国,时机却未免太过“凑巧”。
正当他心下思忖,一个娇俏又带着几分嗔怪的声音自殿内传来:“哟,这不是本宫那劳苦功高的儿子和未来儿媳嘛?站在门口吹风做什么,快进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珠帘轻响,一身华服、容光焕发的皇后款步而出。她笑容明媚,亲热地拉住萧宴的手,又上下打量着楚寒,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喜爱:“阿寒瘦了,也黑了!青州那等险恶之地,真是苦了你们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宴与楚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父皇前脚刚离宫去寺庙“躲清静”,这许久不见踪影、据说一直在京郊行宫“休养”的母后,后脚就如此“恰好”地回宫坐镇了。
告退之后,两人行走在出宫的漫长宫道上。
萧宴终于忍不住,低声对着楚寒吐槽,语气里带着点无可奈何:“我这父皇母后,还真是……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在,另一个指定不在。莫非是怕你我一次见全了,压力太大?”
楚寒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她端起路过宫人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感受着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才用她那特有的平静语调慵懒回:
“陛下心系苍生,皇后关爱子女,皆是‘正事’。只是这‘正事’凑在一起,倒显得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了。”
只是话虽这么讲,内心深处,她还是止不住好奇,这夫妻两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她放下茶杯,目光掠过宫墙,望向伏龙寺的大致方向,眼神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值中秋刚过,宫宴余韵尚未散却——御花园中仿佛仍残留着桂子香气与丝竹余音,宫灯未撤,皇宫便需迅速妆点起更为庄重辉煌的色彩,准备迎接规模更宏大、仪式更隆重的建国日国宴。
届时不仅是本国大臣到场,亦有外国使者出使。这不仅是体力与精力的考验,更是权力与荣宠在觥筹交错间的无声博弈。
许多在中秋宴上未能尽兴,或未能寻得机会接近权力中心的人物,无不铆足了力气,准备在建国日这场更为重要的盛宴中,一展身手,或谋取所需。
因此,在表面的一片歌舞升平之下,暗流的涌动往往也于此时最为剧烈。喜庆的氛围,有时恰恰是最好的一层掩护。
思及此,楚寒坐在座位上,再次看一眼手中的茶杯,单手扶额,忍不住喃喃自语:“希望……是我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