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刘公子怎么又来了?
江箐珂心中不爽快,好信儿地来花厅瞧了一眼。
刘公子见她来,甚有礼数地迎上前来。
“在下今日来西延的铺子查账,便顺道看看瑶儿妹妹,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阿姐莫要怪罪。”
江箐珂虽不太喜欢一个外男老往她府上跑,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次也就忍了。
她淡淡颔首莞尔,算是回了礼。
“刘大当家的这不就客气了?”张氏眉开眼笑道:“你是我们江家的准女婿,再过两三个月那就是一家人了,这来西延办事,哪有不来家里坐坐的道理。”
“再说,我和瑶儿上次在刘府多有打扰,今日这外头风大雪大的,刘大当家的不如就在咱们府上小住两日,待明后日天晴了再回去。”
刘公子起身,谦谦有礼地冲张氏拱手道:“那就......打扰了。”
言及至此,刘公子不好意思地问道:“不知可否见下瑶儿妹妹?”
“那自是见得的。”
张氏朝着后院的方向甩了下帕子,“瑶儿孩子气,这功夫正在后院花园里,带着孩子堆雪人呢。”
转头看向身后的嬷嬷,张氏下令道:“快带刘大当家的去见二小姐,到时把旁边的奴才都清走,免得碍了未来二姑爷的眼。”
刘大公子跟着嬷嬷走后,江箐珂沉着脸从张氏身边经过,冷声敲打了几句。
“别忘了这将军府谁当家。”
“下次不许随随便便就让外男住在府上。”
“否则,别怪我心狠,把你们都轰出将军府。”
张氏白了江箐珂一眼,拗着声调道:“那怎么能是外男呢?再过段时间那可就是你二妹夫了,看在人家送你鱼鳞金甲的份上,你也不该这么冷情。”
江箐珂嗔声警告:“不管怎样,仅此一次。”
张氏也不当回事,跟在江箐珂的身后,边走边商量道:“那个白隐你能不能想个法子给弄走,最好能逼他自己走,也能让瑶儿恨他怨他,最后死了那份心。”
“否则,待日后瑶儿跟刘公子成婚,这个白隐始终是个隐患,我就担心他会坏了瑶儿的好亲事。”
“你这阿姐既是府上做主的,妹妹的亲事便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江箐珂听得不耐烦,懒声打断了张氏的话。
“再唠叨一句,信不信我抽你?”
张氏收口留住了步子,瞧着江箐珂顺着游廊朝后院而去。
回她院子的路上,正好途经花园。
垂花门前,白隐被两名侍卫阻拦在外面。
朱墙、青瓦、枯枝、白雪,而白隐则是江箐珂眼中唯一的一抹浅绿色。
雪花如鹅毛般纷飞,衬得天地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隐就那么衣着单薄地立于着白色的雪雾之中,于那垂花门外,遥望着花园里的人。
江箐珂披着斗篷走近,顺着白隐的视线瞧去。
只见江箐瑶穿着一身水粉色袄裙,披着红艳艳的斗篷,正在那里跟刘公子堆着雪人。
乳娘把江翊安捂得严严实实,抱在怀里,站在一旁指着那逐渐成形的雪人,不停地逗他乐。
江箐瑶玩雪玩得手通红,她搓了搓双手,凑到嘴边,自己哈着热气。
刘公子瞧见,主动将她的双手捧到面前,一边哈着气,一边搓弄她的手背,替江箐瑶暖着手。
江箐瑶有些害羞,下意识地往垂花门这边瞧了一眼。
将手从刘公子手中抽回,她起身可能是要去抱江翊安,却因脚下雪滑,身体失衡,险些摔倒。
好在刘公子及时抓住她的手,将人拽进怀里,然后自然而然地揽住了江箐瑶的腰。
“哎呀呀呀呀.......”
江箐珂故意在白隐身后火上浇油。
“小手握了,人也抱了,看看这幸福又美满的一家三口,甜的嘞。”
白隐不睬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瞧着刘公子怀里的江箐瑶。
他肩头微微颤抖,不是冷的,而是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太过用力。
“行了,别看了。”
江箐珂又拍了下白隐的肩头,说是安慰,又像是在补刀。
“这瞧着多闹心。”
“还不是你自找的。”
“若是不当细作,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你说你现在要什么没有。”
“太傅当着,老婆孩子抱着,要多滋润有多滋润,那轮得到这瓷商来抢你老婆孩儿?”
白隐神色颓然,语气亦是颓然。
“你说得对,我该死。”
风很大,却大不过雪。
白隐的发丝和肩头很快便落下了一层白。
发丝偶尔随风蜿蜒,便会零零星星地抖下几片雪花。
他在风雪中苦笑,说着让人揪心的话。
“我死了便是,死了,欠你江家的,就算还清了。”
“死了,就不用在这里心疼得要死。”
从侧面瞥见那湿红的眉眼,江箐珂闭上了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讥讽的话来。
不怕仇人难杀,最怕仇人可怜兮兮。
转头再看向那花园里,只见那刘公子甚是体贴地替江箐瑶掸去头上的雪,然后为她将斗篷的帽子掀起扣下,罩住了她的头,也替她挡住了风雪。
而在这时,刘公子却缓缓掀起眼皮,朝垂花门这处望来。
那视线明显是冲着白隐来的。
微微颔首,唇角明目张胆地一弯,那种宣誓主权的得意迎面扑来。
就好像在说,你的老婆孩儿都是我的啦。
雪花打在白隐的玉面之上,有几片挂在白隐浓密的睫羽上。
红唇微启,一声冷呵在这个冬季有了形状。
湿红的桃花眼看着江箐瑶轻眨,抖落了挂在睫羽上的雪花,好似白隐结了冰的泪。
他这样子落在江箐珂的眼里,竟有种破碎的凄美感。
美人不愧是美人,连伤心难过都这么惊艳。
不过,还是不如她的夜颜哭起来好看。
是时,白隐低头转身,似是放弃了什么,踱着步,拖着那哗啦直响的镣铐,朝着奴才们住的前罩房而去。
而自这起,江箐瑶都没再见到白隐。
直到夜里亥时,白隐都没回到她的房中。
江箐瑶气呼呼地命人去传白隐,过了好半天,才等到人来。
白隐一进屋,江箐瑶便察觉到不对劲。
她走过去,抬手摸他的脸,摸他的额头,简直是烫得吓人。
想起下午那功夫他衣着单薄地站在风雪里,江箐瑶蹙着眉头质问:“那么多冬衣你不穿,穿这么薄可怜给谁看?”
白隐有气无力地扯着泛白的唇苦笑,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这样冻死不更好,一了百了,你我都好。”
江箐瑶气汹汹地用力捶了下他的胸口。
“死?”
“没我准允,你怎么可以死?”
“你欠我的杀父之仇,就想以死一了百了?”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江箐瑶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泪水如潮涌,堵在嗓间让她不能言语。
她只能不停地捶打白隐的胸膛,将所有的委屈、难过、喜欢和怨恨都汇聚在了那个小拳头上。
“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害我爹爹?”
“为什么出卖我们江家?”
“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都怪你。”
打着打着,江箐瑶就趴在白隐怀里哭了起来。
白隐紧紧搂着他,俯首用亲吻替她含去面颊上的悲伤,而他自己也在流着泪。
“是我不好。”
“是我糊涂。”
“瑶瑶......”
“对不起。”
温烫的大手捧起江箐瑶的脸,白隐颤声央求。
“别不要我,好吗?”
他一下下轻含她的唇,谨慎得有些卑微。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江箐瑶看着白隐哭着道:“你让我怎么要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