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脚齐全的，腿没断吧？就不能自己走两步？这么重，压得我肩膀都疼！”
赵霖确实疼得厉害，脚踝处一阵阵发麻，可她知道，只要自己表现得再虚弱一点，儿子才会心软。
于是她咬着牙，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可怜和哀求地说道：“安国啊，妈啥好东西都留给你，你不是不知道。你穿的衣裳，吃的肉，哪一样不是先紧着你？可你爸现在又把周秀丽接回来了，你还看不明白吗？这屋里，以后还有咱娘俩的位置？”
她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低声煽动：“你想想，她现在没工作，天天赖在家里，一口饭吃三顿，钱都是你爸出的。那工资，是花在谁身上？等哪天她把我赶出去，你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过安生日子？你还能有你的屋子，有你的一口热饭？”
周安国听着母亲的话，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
他原本只是嫌麻烦，可母亲这番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他沉默了片刻，眼神闪烁，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炉盖的边缘。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伸出手，扶住了母亲摇晃的身体，低声嘟囔道：“妈，行了……我扶你去。可你别老这么说，周秀丽到底是你小姑，是我小姑，我爸和她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别总把人想得那么坏。”
赵霖冷哼两声，语气冰冷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先别嘴硬。这话我撂在这儿，将来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总会明白谁是你亲娘。血浓于水的道理，不是说说就算的，等哪天你尝到了苦头，才知道什么叫真情实感。”
周安国含糊应了两声，脸上满是不耐烦和敷衍：“哎呀妈，别总说这些没影的事儿，多闹心啊，好好歇着吧。现在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你还整天想东想西，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图个啥呢？”
村卫生所的毛大夫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衣便去开门。
寒风夹杂着湿气灌进屋里，他打了个哆嗦，看清是赵霖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腿脚不利索，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他赶紧把她扶进来，一边倒了杯热水递过去，一边问清情况，随即仔细查看她受伤的腿。
“你这腿是摔断骨头了，得赶紧处理。”
他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这几天别乱走动，一定要拄拐杖，不然骨头错位或者愈合不好，往后走路都会瘸，那是要吃大苦头的。”
他说着，让赵霖躺到检查床上，随即提高嗓门喊了一声：“老婆！快来帮忙！”
不多时，毛大夫的妻子从里屋出来，系着围裙，手里还攥着毛巾，快步走到床边，蹲下身子，轻轻托起赵霖的伤腿，开始一点一点地揉按。
赵霖躺在那里，双眼望着灰白的屋顶，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她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
她声音颤抖地说：“周努力今天刚回家，连门都没进干净，一见到我就上来抽我耳光！那一巴掌打得我耳朵嗡嗡响，站都站不稳……这日子，真是一天都熬不下去了！我真的撑不住了……”
毛大夫的老婆一听，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嘴张得老大，满脸不可置信：“努力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小时候多老实的孩子，见人说话都脸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粗暴？是不是在外头受了气，回来撒在你身上？可也不能打人啊，那是他亲妈！”
赵霖冷笑一声，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人听见似的：“他这次带了他妹妹周秀丽回来了……你知道那丫头是什么货色吗？她一回来，这屋里就没安生过。”
那女人一愣，立刻凑过来，警惕地往门外瞟了一眼，确认没人后，耳朵几乎贴到了赵霖耳边，小声说：“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她闹到村委会，当着全村人的面，说是你偷了她家的鸡，结果后来查出来，鸡是自家狗拖进灶房吃了。可她硬要拉你评理，最后还人赃并获——其实是她自己藏的证据陷害你！这事你真忘了？村里人都知道是你背了黑锅！”
赵霖当然没忘，那一幕至今还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
是周努力忘了。
当初周秀丽在全村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贱货”、“不要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换作哪个母亲都能当场掀桌子，可偏偏周努力呢？
不但没有替母亲辩一句，反而低头认错，说：“妈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下次注意。”
他竟连半句维护的话都不敢说！
“嫂子，你说我还能咋办？”
赵霖闭上眼，泪水滑落下来，“胳膊拧不过大腿。我现在是忍着活下来的，天天吃饭不敢大声，走路不敢快，生怕惹了她不高兴。可我要是再跑去他面前诉苦，不是自己找揍？他是我儿子，我不想让他难做，可我也不是泥捏的啊！”
毛大夫的老婆听了，鼻子一酸，抬手擦了把眼泪，握紧了赵霖的手，轻声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离了也未必活不下去。你看外面多少女人，一个人带着娃，照样能扛起一个家。日子苦点，可至少活得有尊严，不受这份窝囊气。”
“现在离了婚的女人多了去了，咱们村虽然没几个，可你看看隔壁三里地的李家屯，一半是单身妈妈。男人在外头打工，几年不归家，钱也不寄回来，电话都没有一个。等到哪天突然回来了，二话不说，甩出一张离婚证，孩子也不要，拍拍屁股走人，连口热饭都不吃！”
“你说，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女人辛辛苦苦养孩子、伺候老人，换来的是什么？是冷脸，是拳头，是一句‘你不行’就全盘否定！难道我们就该一辈子跪着过活吗？”
赵霖嘴角一扯，笑得冷又苦，像是自嘲，又像是绝望的控诉：“嫂子，这种事，女人说了算吗？我跟周努力过了这么多年，就指着他是我男人，是他亲妈。别的，我不敢想。我不识字，没手艺，连出远门都迷路……我除了这个家，还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