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继续问：“那……你们能带人吗？”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南州看看，就是走一趟，开开眼界也好。”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上一世的画面。
命运的转折点，正是从南方开始的。
这一次，她不想再靠别人讲述，她想亲自去看看，去摸一摸那条通往未来的路。
宋文华听到这话，沉默了几秒，眉宇间掠过一丝犹豫。
他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语气带着几分为难。
“能带是能带，不过……只能坐后备箱。我们这车就俩司机，前后座位早就占满了，实在腾不出位置来。”
顿了顿，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
“让你坐在后备箱……我心里真过意不去。”
没想到，沈翠芬一听，非但没生气，反而挥了挥手，笑得特别爽快。
“坐哪儿都行！真的一点都不讲究！你要是不放心，先回去问问领导也成。到时候我给你们出点油钱，别让你为难，更别让你在单位挨批评。”
她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懂得忍耐。
能搭上这趟顺风车，省下几十块甚至上百块的路费，已经是天大的便利了。
只要能去南州，哪怕一路跪着爬过去，她也认了。
宋文华立刻摇头。
“哪用得着问领导？带个人这种事太正常了，谁出门没搭过几回顺风车？咱们车队的人经常捎亲戚朋友，只要不出事，上面根本不查。”
他顿了顿，又认真说道：“油钱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回头我会处理好，你千万别挂心。”
其实他也清楚，很多乘客中途就下车了。
只要沈翠芬愿意将就一段路程，安排起来并不算难。
“行啊！”
沈翠芬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那你回头就帮问问，文华！我就等你消息了！”
宋文华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扬。
“咱们大概七八天后就得出发，翠芬姨，你要是真想去，到时候我就直接上门接你，省得你还得赶路。”
“一定去！必须去！”
沈翠芬几乎是脱口而出。
紧接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热情地提议道：“那你顺便也问问你妈，要不要一块儿出去闯闯？她要是愿意，咱俩结个伴儿，路上还能互相照应！”
车窗外阳光洒进来。
宋文华缓缓拐过一个弯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神色有些黯然。
“怕是去不了。我姐那边到现在还没办完离婚手续，事儿拖着呢。爸妈天天为此操心，焦头烂额的，这种时候哪有心思出门旅游或者瞎折腾？”
沈翠芬听罢，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叹了口气。
“哎，也是不容易。那你姐这婚离得可真够久的。”
但她很快调整情绪，拍了拍膝盖，重新振作起来。
“没事，那我先打个前站，把情况摸清楚，路线走熟了，回头再来接你妈也不迟。总不能一直困在这小地方吧？”
宋文华一边开车，一边突然猛地回头盯住了她。
“翠芬姨，你……该不会是想去那边找门路赚钱吧？”
这话说出来，他心里还有些震动。
一个女人，不光胆子大，还能看得这么远，实在是少见。
沈翠芬平时看着温吞，话不多。
可一旦开口，句句都像在点子上。
宋文华一直以为她就是个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没想到骨子里竟这么有闯劲。
沈翠芬没瞒他。
“现在国家放开个体户了，我瞅着这是风口。”
“你看报纸没？上头提了‘搞活经济’，鼓励个人经商。这不是虚的，是真要推的。很多人说干这行没前途，说咱们这是‘投机倒把’，上不得台面。可我觉得，迟早是主流。市场活了，谁不靠买卖过日子？与其等着政策一步步来，不如先占个位置，抢个先机。”
宋文华深以为然。
他眉头微动，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自己也想过，家里条件一般，孩子又多，靠工资根本撑不住。
他媳妇郑明月天天起早贪黑地卖灯草绒鞋，不就是想多挣点钱贴补家用？
可这条路，说到底还是走钢丝。
“我也跟妈这么说。可她死活不敢。怕亏本。”
他母亲年纪大了，胆子小，总觉得公家发工资才是正道。
哪怕现在政策松了，也担心哪天又收回去。
人被抓起来，钱也赔光。
她常说：“咱们这种人家，经不起折腾。”
宋文华理解她，可心里也憋屈。
明明有机会，却只能干看着。
他苦笑了一下。
那种想做点事却被拦着的无力感，像块石头压在胸口。
他知道母亲是为了家里好，可现实也摆在那儿。
不闯，就永远翻不了身。
郑明月现在卖灯草绒鞋，算“投机倒把”。
不用租店，不用交租，偷偷在街角摆摊。
风险大，但省得吓人。
她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拎着个旧竹篮。
里面塞着十几双手工缝的布鞋，藏在棉袄底下，穿街走巷地找人买。
遇上工商的人来查，她转身就跑，鞋掉了都不敢回头捡。
可就算这样，一个月下来，也能多挣几十块。
这些钱，够给孩子买两件新衣裳。
沈翠芬懂她。
她看着郑明月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
那不是胆大包天，是逼出来的勇气。
换成自己，如果没有那段前世的记忆，她也会怕。
可后来呢？
她经历破产、失业、亲人离世。
最后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里，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一世重生回来，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
个体户？
光是租房押金就得先掏一大笔，还没开张就压钱。
她清楚这笔账。
现在租个十几平米的小门面，押三付一，少说得三四百块。
那是什么概念？
一个工人半年的工资！
换谁都会犹豫，都会怕。
但她清楚，只要货选对了，根本不用怕。
关键是“货”。
要卖人家真正需要的东西。
要价格低、品质好、复购率高。
她心里早就有打算。
她打算先做日用百货，从肥皂、毛巾、针线这些小东西入手。
成本低，周转快，也不用囤太多。
等有了口碑和客流，再慢慢往上做。
开成小超市，甚至连锁店。
“你妈小心点没错。没事，我先试水。”
她知道别人会观望，那就让她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