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别想出门。谁敢动,我宋德宁先跟谁翻脸。”
宋母瘫在炕上,双眼紧闭。
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手。
“信……把那封信,再拿给我看看。”
宋德宁犹豫了一瞬,终于从怀里掏出那封信。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宋母的眼睛。
交到她手里后,他立刻转身。
没想到,宋母看完后,居然没再哭。
她她慢慢把信折好。
“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她喃喃道。
“以前还知道躲着哭,现在倒好,敢拿命来逼我们了……也不知道像谁。”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扯动。
屋内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罢了……要走,就走吧。”
她没说出最后一句。
你要真死在外头,我这条命,也不活了。
从那天起,宋母像换了个人。
从前她总爱坐在堂屋门口,和邻里拉家常。
可现在,她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在院子里。
话少了,笑没了。
整日就坐在宋萩云的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蒋舒窈听说后,连路都顾不上歇,赶紧从镇上往回赶。
她本该安安心心在镇上的药堂做检查。
可一听到母亲整日枯坐、不吃不喝的消息,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她上楼,推开门,宋母正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宋母却连头都没抬。
蒋舒窈确定她看见自己了,可那眼神,愣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蒋舒窈的心猛地一沉,鼻子发酸。
“娘。”
她轻声叫了一句,拉过宋母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肚子上。
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里头轻轻动了一下。
宋母浑身猛地一颤。
那双空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聚焦在蒋舒窈的脸上。
“是……是窈窈啊……”
她想起蒋舒窈临盆在即,走起路来都得扶墙。
可她竟然不顾身子,冒着寒风爬上山,一步步走回来。
宋母心头一阵发紧,眼眶瞬间红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乱跑什么!”
她说完便伸手去摸蒋舒窈的脸,手抖得厉害。
蒋舒窈没争辩,只是握住她的手。
“孩子说,姥姥看够了,想看看阿奶。我这就把她带来啦。”
她知道母亲需要一点牵挂,一点能拉她回来的念想。
宋母嘴角扯了扯,笑了。
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低头看着儿媳隆起的肚子,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了上去。
蒋舒窈搀着她下楼,坐在院里的小凳上,说起孩子一天到晚的动静。
宋母听着听着,话渐渐多了起来。
她甚至回忆起蒋舒窈小时候,也是个爱动的性子。
可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宋萩云。
宋母的声音低了下去。
“唉,要是个小子,可别跟他爹一个样,傻乎乎的,没个机灵劲儿。”
宋萩云从小就憨,见人就傻笑,话都不会说利索。
“要是个姑娘,最好像你,温柔懂事。千万别像你小妹,火气一上来,连天都敢捅破。”
她说着,自己先笑了。
小妹小时候脾气烈,摔过碗,砸过门,可最后总会红着眼跑回来,抱着她叫“姐”。
蒋舒窈低头笑了笑,说起她第一次见宋萩云的情形。
那会儿她穿着沾泥的靴子,手里攥着一包糖。
“给……给你家姑娘。”
那天雨刚停,泥泞满地,宋萩云站在屋檐下,脸涨得通红。
她不敢抬头看她,只把糖往前一递,转身就要走。
这一说,天都快黑了。
宋母眼里的灰,一点点褪了。
她不再只是听,也开始插话,笑骂宋萩云当年有多笨。
越说,眼睛越亮。
晚饭桌上,所有人盯着她,都不敢动筷子。
宋母一筷子砸在碗边,瞪眼。
“瞅啥瞅?老娘难过几天不行啊?”
“你们小妹不在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几个小辈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低下头,悄悄动起了筷子。
她心里一揪,知道大家怕她垮了。
随即夹起一块红烧肉,放进蒋舒窈碗里。
“你肚里有人,得多吃点。”
“明儿一早,全给我去寺庙,给云儿求平安。谁敢溜,我拿扫帚赶人!”
她嗓门比平时还响。
这份气势,久违了。
宋德宁乐呵呵接话。
“去去去,把孩子们也带齐了,人多才热闹!”
他咧着嘴笑,脸上的褶子都堆成了花。
顺手拍了拍身旁小孙子的脑袋。
“咱们全家出动,香火旺,菩萨才会格外照看咱家云儿。”
宋母低着头猛扒饭,饭桌上的人,齐刷刷朝蒋舒窈竖起了大拇指。
成了。
两个字在宋母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蒋舒窈真正被这个家接纳了。
不再是那个外来的、被暗中打量的儿媳妇,而是能站出来为家人撑腰、拿主意的主心骨。
这份认可,来之不易。
宋母心里苦笑。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蒋舒窈,见她端坐在那儿,眉眼从容。
夜色沉沉,军营内外一片死寂。
丁玮快断气了,还硬撑着等丁赫来救他回京市。
他躺在角落的担架上,脸色灰白。
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丁赫一定要来,一定要来!
“丁丞相呢?”
他费力地扭头看向门口。
“不是说这趟药是他押的吗?”
他喃喃着。
为什么药来了,他人却不见?
他怕极了。
这鬼地方,待下去真会死。
他想起京市的宅子,想起自己曾高高在上的日子。
如今却像条病狗一样躺在这荒郊野外,无人问津。
他盯着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斑。
想抬手去抓,却被身旁的士兵死死按住。
“别抓,会感染!”
可丁玮已经顾不上了。
他要回京!
要找全京市最好的大夫!
他咬着牙,眼眶发红。
京市……他的家……他的命……
他还不能死!
有人说南凉人用毒粉混在风里,有人说是水源被投了疫毒。
无论哪种,都让人毛骨悚然。
而更可怕的是,一旦军营崩溃,前线防线就会瓦解。
翰滋力的铁骑将长驱直入,烧杀抢掠,无人可挡。
而他们,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谈何抵抗?
丁玮仰面躺着。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风光过,得意过,可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
狗腿甲和狗腿乙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靠在帐外的木桩旁,互相搀扶着才勉强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