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察觉到了异常情况的幸存者们,聚集到了主楼的周围。
有人对着正在被毁灭的罪恶巢穴又哭又笑,好像是疯魔了似的,干裂的嘴唇还哆嗦着念叨“报应”。
另一群人却猛地扑向苏荷,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
“我男人还在里头啊!”
“儿子——我的儿子!”
“开门!求你们开门!救救他们,放了他们吧,他们都是被逼的!”
他们发出了凄厉的哭嚎,这是那群恶徒的家人。
他们扑倒在雪地里捶打冻土、祈求苏荷等人,口中虽然哭嚎着“放人”,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上前救火甚至是想办法开门。
他们的眼里燃烧着不甘的怨毒——可哪有什么真心悔过的模样?
他们知道自己家人的恶吗?当然!
他们真的是为家人在伤心难过吗?当然!
无非是怕人没了,再无人替他们作伥。
张鹏的拳头骤然捏紧,脖颈青筋暴起:“你们还有脸哭!那些猪狗不如的畜生做了那么多恶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说句人话?现在报应来了,倒哭得像受了天大委屈!”
“我的儿啊——!”一个裹着破旧棉袄的老婆子猛地从人群中扑出来,浑浊的老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你这贱人,好狠的心啊!我儿子还那么年轻——他只是一时糊涂!你们凭什么烧死他!凭什么不能给他一条活路!放了我儿子——你们这群杀人凶手!还我儿子的命来!”
她哭喊着就要往苏荷的身上撞去,那架势,仿佛苏荷才是罪魁祸首,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的人命。
“一时糊涂?”不等张鹏再次动手,一个压抑着巨大悲愤的中年男人猛地从旁边冲出,一把推开了那老婆子。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一双眼睛死死剜着老婆子,“就你儿子那畜生,死了活该!”
男人的女儿正是被老婆子的儿子给害死的。那畜生不仅趁着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强占了她,还将她扒光了衣服仍在了雪地里。
最后男人发现的只有女儿冻僵的尸体。男人想要报仇,可顾及着还活着的身边小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恶人逍遥法外。
今天,看到了那处畜生被火烧死,真是大快人心。
那老婆子被推了个趔趄,眉梢一吊,顿时咧咧了起来,她显然也认出了男人,嘴角一瞥,“就你那下贱的货色,白给我儿子都不要,要不是她上赶着,我儿子能看上她。我儿子还是个孩子!”
另一位中年妇女也走出来控诉,“那他推我公公进冰洞的时候,他怎么不糊涂?就为了半块饼干,猪狗不如的狗东西!你们家养出来的好畜生!现在想求情?想让人放了他?呸!”
一时间,现场又成了批斗大会。
那些原本还哭天抢地、想要求情的恶徒家属们,脸上瞬间闪过心虚、难堪,但很快又被更深的“护短”情绪淹没。
他们不敢反驳中年妇女口中血淋淋的事实,却把所有的恨意都投射到苏荷、张鹏等人身上。
“他们——他们就算有错,也该交给法律审啊!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就是!”
“跟这群人拼了!反正咱们的亲人也活不成了!”
他们选择性地遗忘自己亲人的恶行,只记得对苏荷等人的憎恶。竟真撸起袖子,眼露凶光,蠢蠢欲动地向苏荷逼来。
“拼了?来啊!”张鹏怒极反笑,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苏荷的前面,手中的武器“嗡”地一声指向这些人。
“你们还有脸提‘拼了’!你们家里的畜生糟蹋人家闺女、虐杀无辜的时候,你们在哪?”
“你们可曾站出来斥责过一句?!可曾想过给人一条活路!现在轮到他们自己,倒想着拼命了?”
“护的是哪门子短?你们那点良心,都他妈喂了你们自家的畜生了吗?”
张鹏字字如刀,质问得那群人哑口无言,脸色青白交加。
苏荷向前走了半步,目光扫过这群恶人的家人:“火是我让人放的。你们要是想报仇,随时可以来找我。可要我知道你们中间还有其他人做了什么——”
她突然抬手指向燃烧的主楼,五指凌空猛地收握!
“轰——!”
爆裂的火焰如同巨兽般从窗口炸开,整栋楼在刺目的红光中发出恐怖的坍响。
那几个刚才还喊着“拼了”的汉子,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凝固。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他们牙齿打颤,腿肚子哆嗦着,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再也不敢直视苏荷。
那老婆子也被这阵势吓呆了,瘫坐在地上,眼角流出了枯黄的眼泪,嘴角囔囔着,“儿啊——这可叫我——叫我——怎么活——”
不过几息,空气中,就只剩下风雪呼啸和那栋主楼燃烧的噼啪爆响,再也听不见任何的人声了。
就好像他们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为虎作伥,今日,这些人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人在那冲天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有人似乎承受不住,尖叫着逃跑;也有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嚎啕大哭。
善恶终有报?
或许吧。
但此刻,漫天的风雪席卷而下,狂暴地扑打着地上绝望的人群。
天刚蒙蒙亮,肆虐了一夜的风雪终于小了些,但空气中弥漫的烟味和血腥仍未散尽。
苏荷站在烧得只剩下乌黑框架的建筑前。焦炭味混着雪沫扑面而来,这座象征罪恶的巢穴已在烈焰中坍塌成一片废墟。
里面的人尸骨无存。
雪片簌簌落下,像一层苍白殓布,渐渐掩住焦黑的土壤、断梁与扭曲的铁架。
再浓的血腥,再深的焦痕,再炽热的恨与怨,终将被这无情的白色层层覆盖、掩埋,最终消弭于无形,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活着的人,无论带着怎样的伤痛,依然要在这片冷酷的雪原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趟出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