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春双手端起茶碗,瞬间半碗冰甜水下肚,腿一抖一抖,教育人的劲就上来了:“二舅母,还有四姐姐,我可要好好说说你们。在家中如此有气势,怎么卖东西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就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下巴一抬:“连奎哥儿也顶不上。”
“你们也拿着田螺叫那些人尝啊,西夏人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各国老百姓就没有喜欢打仗惹是生非的,何况还有裴都护在,怕什么,大胆的叫卖啊。”女孩双手在空中挥舞两下,鼓舞之情可见一斑。
张香云顿时羞赧,偏头去看那油炸糖果子,耳廓通红,手心攥紧灰扑扑的衣裙,汗津津的很难受。
她打心底里还是看不起商人,觉得抛头露面之事丢人,之前流放路上睡马厩瞧着没出什么幺蛾子,无非是没有旁观之人,外加都是官眷,谁也别笑话谁。
如今穿的又破,头上连个银钗子都没有,她恨不得将自己日日藏在家中不出去才好,今日跟着纯粹是想看奚春如何出洋相,方能正大光明的以长辈名头教训人。
薛女女倒是费劲的从嘴里憋出三个字:“我...尽......量。”
手上有钱心中不慌,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奚春先是添置了不少香料调味料,随后买上蔗糖蜂蜜,硝石,牛奶羊奶,用来制冰酪,也就是冰淇淋。其实现在也有现成品,可看了下价格,她当即决定自己动手,索性家中最不缺的就是劳动力了,制作奶油的原材料采购一空。
光是这些东西就将背篓装的慢慢当当,可奚春还不肯收手,磨坊打磨的细细的精贵白面,颗颗圆润漂亮的大米糯米,又给家中买了不少零嘴,买上五斤猪肉回去,如此她才算意犹未尽。
这厢过后,钱袋子自然就瘪瘪的,奚春叫二舅母和奎哥儿将东西带回去,自己和薛女女则是继续去捞田螺,赚钱了加餐可不能少。
薛女女撩起袖子,弯腰卷裤腿踩着石头下水:“明天还要卖田螺吗?集会要六天后。”
“不卖,这六天我们在家中将醪糟汤圆做出来,我在做些葡萄肥皂,方才你没瞧见,那些汴京商人卖的扇子,带刺绣的手帕有多值钱了,摊贩定价好几两,西夏人眼睛都不眨的买了。”想起方才那场景,奚春嫉妒的眼睛都红了,只恨这桩生意自家做不了。
大舅母绣工汴京一绝,经她教养的四姐姐也差不到哪儿去,可刺绣最精贵的不是手艺不是布料,而是那双纤纤玉手,细腻软滑不磨布料,如今薛家人各个都糙的很,早做不了刺绣了,绣也只能自己用。
薛女女低头瞧着自己发白皲裂带黑的手背,狠狠在水里搓了一把,可几个月的影响,岂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更别提现在做农活捞田螺,抬头看着对面晃荡的芦苇,在薛府过的女儿日子,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还红着眼暗自怄气,可奚春早抛掷脑后,翻找的动作根本不停,双手捻起十来个,用力在河里搓洗几下,这才放入篓子,锤了几下难受的腰:“下次我们多捞些田螺,做它几大锅,家中人全部出动,都去售卖,白花花的银子似水一般就来了。”
“今天好多人都没买到,何况过了这几月,田螺就没了。宋人会做生意,不消几次集会,效仿的人一波一波的。”说到这,奚春动作一僵,自言自语的安慰:“也不碍事,我的精明法子可多。”
哀叹一声:“若是还能做木头绣绷灯就好了。”双手胡咧咧往四姐姐面前一摊:“你看,就算不让我自己绣,做灯拿布料,一拿一道丝。”
鱼篓装满,采了不少阔叶一包一包包上田螺就打道回府了。
推开院门就见那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堆满了东西,二舅母手舞足蹈,绘声绘色的和她们描述:“阿春胆子可真大啊,专找西夏人,还都是虎背熊腰的汉子,别人恨不得离十丈远,她可倒好,眼巴巴的凑上去,叫人买东西。”
眉毛一挑:“你们猜怎么着。”
薛明珠沉不住气,着急追问:“如何。”
张香云激动的一拍大腿:“那群人还都买了,一路问下去,就没见不买的,连个讨价还价的都没有。”
奚春脸色厚,被夸也高兴,将田螺一股脑倒进盆中,知道这东西换来五两银子后,云秀娘立刻将昨日外甥女洒的东西,一股脑放进盆中。
凑到小姑娘跟前,殷切询问:“阿春,真卖了五两银子。”
奚春将钱袋子掏出来,拎起来在众人面前晃悠两下,志得意满:“眼见为实,这下总能听我指挥了。”
张香云第一个举手响应号召,众人皆不愿落后,一个两个围上前,嘴里嚷嚷着要赚钱。
忙起来的日子过的太快,午膳随便对付一口,院子里的人各司其职忙的热火朝天,最会做面的兰姨娘分到了做汤圆的任务。
奚春就着她千锤百炼之后的面团揪了一团,放置掌心搓成珍珠大小:“姨娘,这样的汤圆。”
仔细叮嘱:“千万不要太大了,不然影响口感。”
兰姨娘沾满白色面粉的手接过那粒小汤圆,犹如对待什么千金之宝般金贵,小心翼翼放在案板上,目光严峻:“我知道了。”
奚春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真的太可爱了。
这厢嘱托完成,又快步走到院子里看大舅母将煮熟的糯米铺开晾晒在竹席上,弓着腰洒酒曲粉。稍远几步就是忙着剪田螺尾巴的薛明珠和薛女女,奚春站在院子中央,感动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全家人齐心协力奔赴美好生活的劲头可真好。
如今她反倒闲的很,一手将平安从木摇桌中抱出来,蹭蹭妹妹白嫩软乎的小脸蛋,看着葡萄大小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夹起来:“我们平安生的真好看,这小脸白的,日后定是个大美女。”
等下工的四人回来,看的就是这样一番其乐融融,齐心协力的场景。
薛焯揉了两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再次飘来一阵肉味,馋的他心痒难耐。局促的搓了两下手,走到奚春身边,干巴巴的询问:“阿春,今天我和老三能吃肉吗?”
“能啊,肯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