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珠回来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听说大哥受了责罚,躺在床上养伤,她从书院回来后便马不停蹄地往他房里跑,结果一进屋子,便得知了这一惊天的消息。
想起自己前世的那些记忆,沈明珠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
难怪她前世要被那般对待,难怪前世沈家最后落得那般田地。
原来她们这一家子,名字早就被人钉在了靶心上,而祁衡言这个复仇的侩子手,逐渐,一个一个,铲除他的仇敌。
他将她纳回家,又任由旁人欺凌她,冷眼地做个旁观者,甚至连他自己的血脉都能下得去手。
沈明珠浑身颤抖,眼泪不断往下流,为那个没出来看看世界的孩子,也为她自己。
“姐姐……”沈明曦有些担忧地扶着她,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心疼不已。
沈明珠紧紧抱住她,如同失足落水的人,紧紧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声音颤抖,说话哽咽:“曦曦,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若她猜得不错,兴许她幼年走失,也与祁衡言脱不开关系。
后来她从清水村逃走,却又落入另一个魔窟,说不定也是祁衡言一手安排。
因为穆答应一生凄惨,身不由己,他便操控着仇敌的孩子,让她也体会他母亲当初受过的苦……
她在李家受尽了磋磨,又在青楼遭受打骂、遭受欺辱,好不容易,她以为有了归宿,未曾想,她走的每一步,踩的都是别人提前落下的棋子。
沈明珠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上一世的经历,早已成为了她灵魂上永远不会愈合的伤疤,每每回想起来,都让她痛不欲生。
恨意在她眼中翻涌,早知这样,她就应该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了结了他!
“姐姐……”沈明曦被她抱着,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觉到有些疼痛。
她却并未挣扎,只是用力回抱住她,感受着她的悲伤与痛恨,不断安慰:“都过去了,姐姐,都过去了。这一世沈家不会再重蹈覆辙了,他欠你的,欠沈家的,我们都会一笔一笔同他算清楚!”
沈君瑞趴在床上,看着她们,原本因为了结祁衡言的身世与穆答应悲惨的一生后有些复杂的神色已然消失,只剩下决然。
祖父收复失地是保家卫国,何错之有?
穆答应流落炎国,纵使一生不幸,却也是命运捉弄;而祁衡言,却直接把这笔账算在了沈家头上,算在了整个炎国头上。
扇风点火,挑拨离间,毒害使臣,刺杀皇子。
桩桩件件,哪一件是冤枉了他?
沈君瑞微微支起身子,看向沈明珠:“明珠,你放心,前世你受过的苦,沈家遭过的罪,这一世,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他既视人命如草芥,视整个炎国如仇敌,即便是为了炎国,沈君瑞也不能再留着他,让他好过。
沈明珠闻言缓缓抬起头,面上泪痕未干,眼神中却已多了几分冷厉。
她松开抱着沈明曦的双手,心里涌动着滔天恨意:“不,大哥。死,太便宜他了。”
他既喜欢谋划,那她偏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全部崩塌!
她要他身败名裂,要他尝尽他加诸在别人身上的,所有的痛苦与绝望……
他自恃运筹帷幄,那她便让他亲自体会,机关算尽却一败涂地的滋味。
沈明珠冷笑:“之前淮安王府出事儿,不是供出了玄意公子吗?想必陛下还没查出结果吧?咱们作为臣子,不妨帮帮陛下,替他解决了这难题。”
沈君瑞一愣:“玄意公子?他与三皇子有什么关系?”
他常年不在京城,对京城发生的事儿并不了解,即使拥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却仍只知玄意公子其人,不知晓他真实身份。
“大哥,玄意公子便是三皇子的另一身份。”沈明珠简略解释:“先前我与曦曦追查慈安堂一事,后被人绑架,他便是以玄意公子的身份救下我的。”
如今想来,却并不是因为不想让她死,而是觉得,死太便宜她了。
此刻她的心情又何尝不是这样?
既然祁衡言的身世之谜牵扯到了皇室血脉,陛下或许会因为颜面而有所顾忌,甚至会疑心是不是沈家在构陷皇子,那不如就让玄意公子去背这个黑锅好了。
行刺朝廷命妇、构陷他国使者、毒害王子、刺杀皇子,不论哪件事单独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了。
实打实的谋逆罪名摆在面前,不就直接将他钉死在了罪证上?
沈君瑞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回事,细细思索了一番,亦是觉得可行。
只是要去调查玄意公子这个身份,怕是人手不够,这些事儿,他仍需找机会向祖父透露部分实情。
“我稍后便会吩咐曲尚去查那位玄意公子的产业和据点,至于那些黑市、青楼的渠道,我会再想法子,找暗线彻查。”
“至于明曦你们二人……身子可还撑得住?”沈君瑞落在两个妹妹身上,一个眼睛红肿,一个面色苍白,他皱了皱眉。
姐妹俩没有丝毫犹豫点了点头。
“你们若得空了,可以帮着梳理京城近些年所有的档案卷宗,看看有哪些案子看似寻常,最终却不了了之;还有哪些突然崛起又莫名消失的商户,兴许能找出些与他有关的记录。”
宫中的档案他们不便继续查,但京城县衙与刑部的卷宗,兴许能利用祖父的印信想想办法。
沈明珠点点头:“大哥放心,这些我与曦曦会细查,只是方才我又想到了一人,兴许能好好利用一番。”
“谁?”
沈明珠对上沈君瑞骤然一亮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道:“于奉。”
作为祁衡言的心腹,他必定知晓玄意公子的底细。
“他……”说起于奉,沈君瑞有些头疼。
如今他人倒是被关押在暗牢里,沈君瑞吩咐过,隔两日便给些维持生机的饮食和水吊着他的性命。
可他实在是过于忠心,也过于警惕,不仅半点消息都不肯吐露,就是想套话,也十分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