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抹去糊住眼睛的血和土,看到战友牺牲的位置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坑,他眼中瞬间布满血丝,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冲向那辆越来越近的深瞳VN-22轮式步战车,在密集的弹雨中强行半跪,肩扛发射器,瞄准!
“发射!快他妈发射!”陈锋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怒吼,手中的机枪拼命向步战车方向扫射,试图吸引火力。
“嗤——轰!”
导弹拖着醒目的尾焰冲出,精准地命中了步战车的右侧前轮!车辆猛地一颠,履带脱落,冒起黑烟,瞬间瘫痪在原地,有效地阻滞了深瞳小队侧翼的渗透。
然而,几乎在导弹命中目标的同时,那辆瘫痪步战车顶部的遥控武器站已然转动,12.7毫米重机枪喷出火舌。
“噗噗噗……”
一连串大口径子弹打在刘伟周围,一发直接击中了他的腹部,他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战壕边缘。
陈锋一个箭步冲过去,冒着横飞的流弹将他拖回相对安全的掩体后,刘伟的腹部是一个可怕的创口,鲜血汩汩涌出,他颤抖的手抓住陈锋的胳膊,眼神开始涣散,断断续续地问:“营……营长……我们……能守住吗?”
陈锋看着天空中如同乌云般盘旋、随时准备投下死亡的无人机群,听着四面八方越来越近、如同死神敲击丧钟的坦克轰鸣,他咬着牙,下颌绷紧如铁,没有回答这个残酷的问题。
他只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了一下刘伟那迅速失去温度的手,直到那手彻底无力地垂下。
他轻轻放下年轻的战士,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赤红,他再次端起那挺95式机枪,嘶哑地对着周围还能战斗的士兵喊道:“加固工事!准备迎接冲击!一步不退!”
在阵地侧翼一个精心伪装的狙击点,一级军士长,狙击手王雷,像一块岩石般纹丝不动,他的85式狙击步枪架在岩石缝隙中,枪口指着下方缓慢推进的深瞳步兵散兵线。
“砰!”
一个刚从装甲车后探头试图用观瞄设备侦察的深瞳士兵应声倒地。
“砰!”
又一个试图操作单兵火箭筒的深瞳士兵被击中肩膀,火箭弹歪斜着射向天空。
王雷的每一次击发都极其冷静,精准地压制着敌方技术兵种,然而,当他准备瞄准第三个目标——一个似乎是小队指挥官的人时,一股致命的寒意骤然袭来!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后一缩!
“咻!”
几乎同时,他刚才藏身的岩石边缘爆起一簇火花,碎石溅了他一脸,对方的狙击手!而且水平极高,悄无声息地找到了他的位置。
王雷立刻更换位置,心跳加速,他透过瞄准镜仔细搜索,终于在对面的一个枯树残骸后,捕捉到了一丝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服和反光——那是深瞳的狙击手,装备着带有先进热融合伪装系统的狙击步枪。
两人隔着数百米,在枪炮轰鸣的战场上,展开了一场寂静而致命的对决,每一次露头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王雷成功迫使对方不敢轻易开火,为正面防线减轻了压力,但他自己也如同被毒蛇盯上,动弹不得。
正面防线压力巨大,深瞳的坦克和装甲车在无人机指引下,不断用精准炮火清除着东方军队的火力点。
三连连长周锐发现,必须有人去端掉那个在800米外不断发号施令、协调进攻的深瞳前沿指挥车。
“火力掩护!”周锐对着仅存的几名战士吼道,自己则往身上挂满了手榴弹和炸药块。
“连长!我去!”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列兵喊道。
“执行命令!”周锐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不容置疑。
在重机枪和剩下唯一一具还能用的火箭筒拼死掩护下,周锐如同猎豹般跃出战壕,利用弹坑和地形起伏,以之字形路线向指挥车猛冲,子弹在他身边啾啾作响,溅起无数尘土。
他冲过了大半距离,甚至已经能看清指挥车天线旋转的细节,然而,就在他准备投掷集束手榴弹时,一梭子来自指挥车旁护卫步兵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腿部,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深瞳的士兵见状,试图冲过来俘虏他。
周锐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和决绝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身后浴血奋战的战友和摇摇欲坠的防线,用尽最后力气,拉燃了身上所有爆炸物的引信。
“为了祖国!”
轰隆——!!!
一声远比普通炮弹更剧烈的爆炸在深瞳前沿指挥车附近响起,火光冲天,车辆彻底瘫痪,周围的深瞳士兵也被炸倒一片。
三连阵地上的士兵们看着那团升腾的火焰,发出了悲愤的怒吼,打光了枪里最后的子弹。
……
陈锋少校看着周锐牺牲的方向,又看了看天空中依旧肆虐的无人机和正面缓缓压上的钢铁洪流,他知道,阵地已经守不住了。
“各连,交替掩护!按预定方案,撤往第二道防线!”他下达了最艰难的命令。
一天一夜过去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7号山谷像被一只巨兽狠狠蹂躏过,焦黑的土地、扭曲的金属残骸、以及那些永远沉默的身影,构成了一幅残酷的画卷。
一面印着深瞳组织徽记的黑色旗帜,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傲慢地插在了原本属于东方维和部队前哨站和卡迪抵抗军阵地的制高点上。
“咳……咳咳……”一阵压抑的咳嗽声在布满弹坑的山路上响起。
陈锋少校用缠着脏污绷带的手背擦了擦嘴角的灰土,另一只手紧紧扶着一个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年轻士兵。
那士兵的军服大腿处已被血浸透,每挪动一步,脸上都因剧痛而扭曲。
“坚持住,小李,我们就快到二号集结点了。”陈锋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但依旧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
他原本笔挺的作战服如今布满破口和污渍,脸颊上有一道被弹片擦过的血痕,结成了暗红色的痂。
他的身后,是稀稀落落、相互搀扶着的队伍,人数不足出发时的三分之一。
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眼神里除了极度的疲惫,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一种被硬生生打碎脊梁的不甘。
他们像一群受伤的狼,在败退中依旧保持着最后的警惕和队形。
“少校,无人机侦察信号消失了,最后传回的画面……东侧山脊全是敌人,我们回不去了。”背着沉重通讯器材的技术兵小孙声音带着哭腔,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设备从颤抖的手中滑落。
陈锋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将身边的小李搀得更紧了些:“知道了,告诉还能动的兄弟,检查弹药,优先照顾伤员,我们走b计划路线,进‘迷雾峡谷’。”
“可是少校,‘迷雾峡谷’地形复杂,我们的电子地图在那片区域几乎是空白……”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疤痕的老兵,老猫,哑着嗓子提醒。
他是队伍里的爆破手,此刻他的爆破筒早已在阻击战中用尽,只剩下腰间几枚孤零零的手雷。
“空白,也比留在原地当活靶子强。”陈锋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沉声说道:“深瞳的人擅长电子追踪和包围,常规路线走不通了,老猫,你带两个人前面探路,注意诡雷和狙击点,小孙,尽量保持无线电静默,但每隔半小时尝试呼叫一次基地,用备用频率。”
“是!”老猫深吸一口气,点了两个相对完好的士兵,猫着腰率先向前方更茂密、地形更复杂的山林摸去。
队伍沉默地继续移动,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声、靴子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以及伤员偶尔抑制不住的呻吟。
“水……给我点水……”被陈锋扶着的年轻士兵小李无意识地呢喃。
医疗兵何璐,一个剪着短发、脸上同样满是污垢却掩不住清秀面容的女兵,立刻从旁边凑过来,拧开自己的水壶,小心地喂了小李几口。
她的医疗包里早已空空如也,连最后一点止血粉都用在了之前更重的伤员身上。
“他会没事的,少校。”何璐抬起头,对上陈锋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只要体温不继续升高,伤口没有恶化,我们就能把他带出去。”
陈锋看着她,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他知道何璐在安慰他,也在安慰自己。
队伍里像小李这样的伤员还有好几个,每多耽搁一分钟,生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就在这时,前方探路的老猫突然打了个急促的手势——停止,隐蔽!
所有人瞬间卧倒,或依托树木,或滚入弹坑,枪口齐刷刷指向可疑方向,连伤员都死死咬住了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陈锋轻轻放下小李,匍匐到老猫身边:“什么情况?”
老猫指着前方山谷的出口,脸色难看:“出口被堵死了,至少一个班的深瞳士兵在那里建立了临时检查点,两辆‘鬣狗’轻型装甲车封路,有重机枪,他们……他们在筛捕溃散的抵抗军。”
顺着老猫指的方向,陈锋透过望远镜看到,一些穿着杂乱服装、伤痕累累的抵抗军士兵被深瞳的士兵从藏匿点驱赶出来,粗暴地搜身、捆绑。
稍有反抗,立刻就会迎来枪托的猛击,甚至直接射杀,冷酷、高效,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妈的……这帮畜生!”老猫低声咒骂。
陈锋放下望远镜,眼神冰冷。
他认得那些被俘的人里,有几个是曾和他们并肩作战过的卡迪抵抗军成员,但他不能救,他身后的这些兄弟,是他现在唯一能、也必须带出去的责任。
“绕路,从西边的乱石坡爬过去。”陈锋果断下令,声音压得极低:“通知后面,保持绝对静默,丢弃所有不必要装备,只带武器和最低限度的补给。”
“乱石坡?那里几乎垂直,而且……”小孙有些犹豫。
“没有而且!”陈锋猛地转头,目光如刀:“不想像他们一样被俘或者变成山谷里那些冰冷的数字,就照我说的做!执行命令!”
……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更加陡峭难行的山林中。
抵抗军首领卡迪在贴身护卫基班古和另外十几名浑身是伤、眼神却依旧凶悍的骨干搀扶下,艰难的跋涉,他的左肩用树枝和布条固定着,那是被无人机发射的小型导弹破片击中的结果。
他回头望去,曾经作为根据地的山谷方向,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家园已失,部队被打散,大量弟兄或被俘,或生死不明。
“首领,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骨干声音嘶哑地问道,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
基班古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怎么办?活下去!然后杀回来!深瞳以为这样就能打垮我们?做梦!”
卡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想起了一天前,那个像岩石一样的老兵哈桑,带着寥寥几人,死守在隘口,为他们争取了最后一点转移时间,爆炸声传来时,他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震动。
他停下脚步,看向身边这十几个伤痕累累,却依旧追随他的火种。
“基班古说得对。”卡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输了这一仗,输得很惨,但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勇敢,而是敌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强大,更……不同。”
他想起了深瞳士兵那近乎非人的战术协同能力,那精准的可怕的远程火力,那无处不在的战场监视。
“但我们还活着。”卡迪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坚定的脸:“只要我们还活着,抵抗就不会结束,记住今天的教训,记住哈桑,记住所有倒下的人,这笔血债,我们要让深瞳,十倍偿还!”
他转身,继续向着更加茂密、更加未知的深山走去,背影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孤独而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