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歪着头想了想,稀疏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记忆里翻找。
陈识的心微微提了起来,耐心等待着。
“买绳子的人倒是不多……”老头嘟囔着,声音含糊,“……前两天……诶,好像是有个男的,闷不吭声的,拿起一捆,掂量掂量,也没问价,扔下钱就走了……穿的……好像是件旧工装?灰扑扑的,没啥起眼。”
陈识心里一动,有门儿!
他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引导着问:“哦?是不是还戴着个帽子?我那哥们儿就爱戴个帽子,邋里邋遢的。”
老头被这么一提醒,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拍了下大腿:“对!戴着个帽子!旧单帽,帽檐都塌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是戴着帽子,脸都没大看清,不过瞧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小年轻……”
他仿佛为自己的记忆清晰了些感到满意。
戴旧单帽、帽檐塌了、穿旧工装、闷不吭声、付钱就走……这些特征,通过陈识看似随意的闲聊和引导,从摊主模糊的记忆里被一点点抠了出来。
陈识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见好就收。
他拿起那捆麻绳,问道:“这捆咋卖?我就要这种。”
“两毛五,不要票。”
老头报了价。
陈识也没还价,痛快地付了钱。
他买下这捆绳子,既是作为调查的物证参照,也是为了不引起怀疑……一个真正想买绳子的人,问清楚了自然会买。
拿着那捆沉甸甸、带着股陈年桐油和尘土味的麻绳,陈识推着自行车离开了摊位。
走出十几米,他还能听到那老头在后面似乎又跟旁边摊位的人念叨:“……这年头,还是实在人多,瞧这小伙子,多痛快……”
陈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心里却松了口气。
骑着那辆哐当作响的自行车,驮着那捆散发着桐油味的旧麻绳,回到了招待所。
已是傍晚,天色擦黑,招待所门口亮起了昏黄的电灯,吸引着几只飞蛾不停地扑撞。
他把自行车在门口停好,拎着麻绳上了楼。
303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小赵敲击电台按键的哒哒声。
陈识推门进去,带进一股室外的凉气。
小赵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手指在密码本上快速移动、记录。
看到陈识回来,他腾出一只手打了个手势,示意稍等。
陈识点点头,没打扰他。
他将那捆麻绳随手放在墙角,脱下旧工装挂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滨城逐渐亮起的零星灯火。
远处港口的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夜幕,偶尔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这座城市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过了几分钟,小赵摘下耳机,长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队长,你回来了。刚跟专案组做完今日简报。”小赵说着,目光落到墙角那捆麻绳上,愣了一下,“队长,你这是……”
陈识转过身,用毛巾擦了把脸,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才不紧不慢地说:“哦,去了趟西区旧货市场,想着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正好看到有卖这种老式麻绳的,看着挺结实,就买了一捆回来。说不定以后捆个东西能用上。”他语气平常,就像真是顺路买了点日常用品。
小赵凑过去,拿起那捆麻绳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捻了捻:“这绳子……质地是挺粗实的,像是码头仓库用的老货。”他敏锐地联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陈识,“队长,你特意去买这个……是不是跟幺鸡案有关?”
陈识喝了口水,点点头,在床边坐下,示意小赵也坐。
“我琢磨着,凶手用绳子作案,这绳子总得有个来处。幺鸡死的地方靠近西区,我就去那边的旧货市场转了转……这种老式桐油浸过的麻绳,现在不太常见了,供销社卖的多是些新式纤维绳。”
他开始将调查过程讲述出来。
“在那市场里头,我找到一个卖五金杂货的老摊主,就他那儿有这种绳子……我就跟他聊了聊,假装要买,顺便打听了一下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这种绳子。”
陈识语速平缓,“那老头一开始也说记不清,后来我开始引导他,发现他对一个不爱说话、穿着旧工装、可能还戴帽子的中年男子有点印象。”
小赵的呼吸微微屏住,身体前倾,仔细听着。
“老头说,前几天确实有个人,闷着头,拿起一捆这种麻绳,也没多问,扔下钱就走了,穿的灰扑扑的旧工装,戴了个帽檐都塌了的旧单帽,脸都没大看清,但年纪肯定不小。”
陈识复述着摊主的话,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将关键特征清晰地描述出来。“我估摸着,这人行事风格,跟下手灭口的狠辣劲儿,有点吻合。谨慎,不想让人记住。”
小赵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嘴里重复着关键信息:“旧工装,旧单帽,帽檐塌了,不爱说话,前几天,西区旧货市场,购买同类麻绳……队长,你这线索太关键了!这比我们之前漫无目的地排查范围小多了!至少有了明确的体貌特征和物品来源!”
“嗯……”陈识放下茶缸,“这也只是提供了一个方向,滨城穿旧工装、戴旧帽子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结合幺鸡死在棚户区通往西区冷冻厂路上这点来看,凶手对西区一带应该比较熟悉,或者活动范围就在那边。
这个旧工装帽子男的嫌疑确实很大,你把这些情况,补充到给专案组的报告里吧,建议他们可以重点排查西区工厂、仓库以及棚户区内,符合这些特征、近期行为异常的人员。”
“明白!我这就把这条信息加进去,作为幺鸡案的重要突破口上报!”
小赵干劲十足,立刻回到电台前,开始起草补充报告。
他一边写一边忍不住感慨:“队长,还是你厉害,出去转一圈就能找到这么具体的线索……这走访调查的功夫,我们还得好好学。”
陈识笑了笑,没接这话茬,转而问道:“大刘他们那边有什么新情况吗?黑皮还是没动静?”
小赵头也不抬地回答:“刚联系过,黑皮一切如常,晚上又泡在海风歌舞厅了。倒是耗子留意到,歌舞厅里有个叫小丽的服务员,今天跟后厨一个帮工好像拌了几句嘴,情绪不太高。其他没什么特别。”
“小丽……”陈识把这个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系统情报里提到她与佛爷有关联。
是个关键人物。
“让耗子他们多留意一下这个服务员,看看她平时都跟哪些人接触,下班后去哪……不过要格外小心,不能让她察觉。”
“好的,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