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院子里的荒草已经被清理了大半,堆成了几个小山包。
正房和厢房里的垃圾也被清扫出来,虽然房屋依旧破败,但总算露出了基本的轮廓,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看着一天的劳动成果,虽然每个人都腰酸背痛,灰头土脸,但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今天可是见了大成效了!”
王娟捶着后腰,脸上笑开了花。
“再加把劲,这院子就能清利索了!”
王来福信心满满。
一家子乐呵着,在陈识家里边吃了顿晚饭后便都回去了。
陈识想着明天的事儿也早早睡下。
翌日。
天刚亮,陈识就已经起床。
他没有惊动还在熟睡的母亲和妹妹,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从锅里拿了两个昨晚剩下的贴饼子揣进兜里,推着那辆二八大杠出了门。
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他精神一振。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先去了鼓楼派出所点了个卯,跟值班的老钱打了个招呼,说明今天要去跑材料的事情。
老钱叼着烟卷,自然没有过多阻拦,眯着眼笑道:“去吧去吧,你小子现在可是个大忙人,所里有啥事我给你兜着点,修房子是大事!”
离开派出所,陈识径直朝着城东的轧钢厂蹬去。
他得趁着杜春山主任刚上班、还没被各种事务缠身前找到他。
轧钢厂那高耸的烟囱已然在望,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熟悉的钢铁与煤烟混合的气息。
工人们正三五成群,说笑着走向厂门,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进行曲,新的一天生产即将开始。
陈识熟门熟路地来到后勤处那栋二层小楼。
杜春山的办公室在二楼把角,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大嗓门。
“……对!必须保证今天下午那车煤能到位!锅炉房要是停了,我唯你是问!”
陈识等在门口,直到里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才轻轻敲了敲门框。
“谁啊?进来!”
杜春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火气。
陈识推门进去,脸上堆起恰到好处且带着晚辈敬意的笑容,“杜大爷,忙着呢?没打扰您吧?”
杜春山正端起搪瓷缸子准备喝水,一看是陈识,脸上的不耐瞬间消散,换上了笑容,他把缸子往桌上一放,站起身绕过办公桌。
“哟!是小陈识啊!快进来坐!你小子可是稀客,今儿个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热情地指着靠墙的木头沙发。
陈识没坐,而是走到办公桌前,从怀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的街道批条,小心地在桌上展开,手指点着上面的红章和关键信息,语气郑重地说道。
“杜大爷,我今儿来,是真有事要求您。您看,街道特批,给了我们家属院一个旧院子,就是破得不成样子了,想拾掇出来给家里人住。这修房子,头一难就是木料,椽子、檩条、门窗料,哪一样都缺。我寻思着,咱们厂子大,说不定能有点淘汰下来的旧料,就厚着脸皮来求您来了。”
杜春山闻言,凑过来仔细看了看那张批条,手指在鲜红的街道办公章上摩挲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白纸黑字,大红公章,假不了……这是好事啊!”
他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似乎在权衡。
陈识的心微微提起,知道这是关键时候,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镇定和期待。
“木料啊……”杜春山咂咂嘴,“这玩意儿现在可是紧俏物资,新料价格高不说,票还难弄。旧料……厂里确实有一些。”
他顿了顿,看着陈识,“按理说,厂里的东西,哪怕是一根钉子,那都是国家财产,不能随便动……”
陈识的心往下一沉,但看杜春山的表情,知道还有转圜余地,连忙接口,语气更加诚恳:“杜大爷,我明白,厂里有厂里的规矩。我就是想着,能不能……想想办法,哪怕是花钱买,按规矩来,绝不让您为难!实在是家里老人盼着,弟弟妹妹们也等着有个安稳窝……”
他适时地打出亲情牌,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
杜春山看着陈识那清澈又带着坚持的眼神,,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大手一挥:行了!跟你小子我还兜什么圈子!你小子也帮过我不少,年前那些肉可让我长了不少面子,我这个当大爷的能看着不管?”
他压低了些声音,“走,我带你去废料场看看!那儿堆着不少替换下来的旧枕木,还有以前大型设备拆下来的包装箱板子,都是硬杂木,柞木、榆木的都有,结实着呢!
就是形状不规则,歪七扭八的,上面还有钉子、油污,你们拉回去得自己费劲收拾,劈开、刨光、改料,可不容易!”
陈识一听,心中大喜过望!
旧枕木和硬木包装箱,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些木头历经风雨,材质稳定,比一些新料还耐用,正是做房梁、椽子的上好材料。
他强压住激动,连连点头:“不怕!杜大爷……我小舅和平安哥都在厂里,有的是力气收拾!只要能解决木料问题,再费功夫也值得!”
“成!那咱就去看看!”
杜春山也是个爽快人,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便领着陈识出了办公室。
两人穿过机声隆隆的厂区,来到厂子最北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
这里就是轧钢厂的废料堆放场,占地颇大,杂乱地堆放着各种废弃的钢铁边角料、破损的机器零件,以及……像小山一样堆积的、颜色深沉的旧枕木和大小不一的厚重木箱板。
这些木头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和重压,表面粗糙,布满裂纹,有些还残留着黑色的机油痕迹和锈蚀的钉帽。
杜春山指着那堆木料:“喏,就这些了……你看能用不?”
陈识走上前,捡起一块散落的枕木碎片,入手沉甸甸的,用手指敲击,发出沉闷扎实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