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雨初歇,街面被灯笼照亮的水洼在轻风中微动,趁夜未深,城中百姓三三两两的晃出来,继续白日里未尽之事。
四名星罗卫押送崔行晏前往镇岳司,行至半途,破空声忽然响起。
利箭自高处呼啸而来,目标明确。
带队的星罗卫高声示警,“有刺客,当心!”
此话一出,街上行人惊惶四散。
负责载着崔行晏的星罗卫举剑挡开射来的暗箭,另一个紧护在侧,剩下两人则如大鹏展翅般腾身而起,直扑侧方屋檐上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也不管得没得手,那黑影毫不恋战,身形在连绵的屋脊上几个起落,很快没了踪影。
两名星罗卫追出一段后折返,空荡荡的街上只剩两匹马停在这里。
一个星罗卫追第二拨刺客去了,剩下一个躲在屋檐下,提剑护着趴在地上的崔行晏。
只见一支长箭稳稳扎在崔行晏背上,头顶灯笼清晰照出浸透衣袍的血痕,触目惊心。
从箭矢入肉的深度来看,估计将身体都贯穿了。
一人上前探过鼻息,抬头看向同伴,面色凝重,“没气了。”
很快,最后一名星罗卫无功而返。
要送的人变成了尸体,四人当即折返昭王府,让自家主子定夺。
对面屋顶上,几道身影一路尾随,抓住机会又补了一箭,确保人不可能活得下来,这才折去城北与抓人的魏平安汇合。
而这几人走后,都还有人一直在暗处跟着。
等自己人事成归队,魏平安要‘抓’的人也顺利抓到了。
为了确认崔行晏是不是真的死了,魏平安紧赶慢赶回到镇岳司,刚好碰见萧东霆在门前阶下接收崔行晏的尸体。
他让手下把抓获的人押进去,状似好奇的凑上前。
萧东霆站在前头,孟平带着两人站在侧后方,四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笼罩着尸体的身躯,看得不是很清楚,好在脑袋露在明亮处。
仰面朝天,魏平安能清晰的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正是崔行晏。
“哎,这不是崔统领吗,怎么回事儿啊?”魏平安佯装惊讶。
太子曾让他私下里帮着寻找崔行晏的下落,但明面上他对崔行晏的事并不知情,因此惊讶意外才该是正常反应。
萧东霆看向他,“指挥使回来了,抓人可还顺利?”
岔开话题,便是无可奉告的意思。
“还行,都抓到了。”魏平安笑着应答,带着人往里走。
星罗卫将尸体送到就走了,萧东霆带着恼怒吩咐,“明日一早,扔去城外乱葬岗喂狗。”
孟平急忙阻拦,“大人,这样不妥,按规定……”
萧东霆冷眼扫过去,孟平立时噤声,垂首改口:“……是。”
声音传到还未走远的魏平安耳朵里,不动声色的交代心腹,“叫人跟过去,再核实一下。”
心腹应是,回头便将任务交代给手底下两人。
第二天又是雨,这两人跟着抛尸的人来到城外义山,还没等真正踏入乱葬岗,在道上就遇到了两拨野狗。
五六只一群,极为凶猛,围着马匹狂吠不止,一点儿不带怕的。
担心惊动前面抛尸的人,俩人没敢跟得太紧,等他们抛尸走后才骑着马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乱葬岗外围。
灰蒙的雨幕中,抬眼望去,到处散落着被雨水泡得发白的碎骨和褪色的纸钱,几块破旧木牌胡乱斜插在黑土里,字迹早已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腐土的腥臭,令人作呕,几棵歪脖老树在雨中狰狞的伸展着,愈发显得诡异。
草席随意卷起的尸体就扔在前面不远,已经有一群野狗开始啃了,偶尔发出抢食的低吼。
“不过去了吧……昨晚不都看见了嘛,不是崔行晏还能是谁啊?”其中一人低头看着马蹄之下翻涌的泥水,胃也跟着翻涌起来。
这人正是昨晚截杀崔行晏的刺客之一,第二箭就是他补的。
他坚信崔行晏已死,觉得魏平安是多此一举,昨晚回家在媳妇儿面前吐槽了半宿。
奈何上头命令压下来,他又不能不照办,只是心里不痛快,办事态度难免消极。
办这种苦差事,谁都不乐意,另外一个果断接话,“这些野狗不知道啃过多少尸体,万一被咬伤了,准得害上疯狗病。”
俩人不谋而合,就这么折返回城,坚定的回报魏平安,看清楚了,就是崔行晏,错不了。
用同样招数的还有皇帝的影卫。
他们倒不是怕泥污,也不是怕野狗,而是等魏平安的人走后再过去,尸体的脸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了。
他们看了下背上的两道箭伤,完全都对得上。
昨晚他们亲眼见到崔行晏被射杀,后来在镇岳司门口,魏平安又亲自看过,想来应该不会有问题。
死的这个就是崔行晏。
于是他们十分笃定的回去复了命。
皇帝把萧东霆叫过去训了几句。
毕竟是皇后宫里的人,哪怕是尸体,也不能随意处置。
萧东霆回了句“宁华郡主是臣的妹妹”,皇帝便知道,这是在替苏未吟出气。
本身也就是装装样子,皇帝点到即止,转身去了凤仪宫,告诉皇后他已经暗中将崔行晏处置了。
至于魏平安,皇帝根本不在乎他会不会去太子面前邀功。
即便是去了,太子这边把话一传,皇后也只会认为一切是他的谋划,否则昭王好端端的为何要把人交出来?
皇后本身就对崔氏的行径心生不满,如此一来,心不禁又往皇帝这边偏了些。
虽说皇帝对她没多少情意,可她是太子的母亲,哪怕看在儿子的份儿上,也得护着她。
毕竟,一国储君需要一个体面的母亲!
就这样,‘崔行晏’死了,所有人都安心了。
没有人知道,京兆府大牢里少了一个恶贯满盈的死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