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顺从地依偎在楚云峥怀中,轻轻应了一声。
如此,萍儿的事,便不便再提。
转头看向脸色惨白的柳贵人,语气温和地提醒道:“柳妹妹,地上凉,别一直跪着。”
“你刚小产,若是伤了身体,可就不好了。”
【棠棠别管她,她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更何况王家那边,早就投靠晏王了。你帮得太多,容易让楚云峥怀疑。】
【狗皇帝贼得很,千万不要搭上自己。】
原本想着,到底是自己这边的人,多少说点好话。
能给晋升位分,再好生劝说,洗刷萍儿罪名。
从此刻婉棠赶紧闭嘴。
楚云峥闻言,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柳贵人。
语气却听不出半分温度,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冷漠:“王家的?”
柳贵人下意识点了点头:“是。”
话一出口,才猛然惊觉不对劲。
皇上怎么会这么问?
自己是以母亲娘家,柳家的身份来的,入宫后一直隐藏得很好,皇上如何得知?!
她骇然抬头,条件反射地看向婉棠,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婉棠面色沉着,微微蹙眉。
“哼。”楚云峥发出一声冰冷的讥笑。
俯下身,用力捏住柳贵人的下巴,力道之大,疼的柳贵人眼眶瞬间通红。
楚云峥迫使她抬起头,对上他那那双深不见底,满是讥讽的眼,“你以为,你们那点心思,能瞒得过朕的眼睛?”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个字都像冰锥砸下:
“你以为你很聪明?”
“王家很聪明。”
他凑近她,几乎是耳语,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力量:
“可朕,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柳贵人被他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
抖如筛糠,哪儿还敢要什么恩赐。
唯一的念头,就是保命。
急忙告饶:“皇上恕罪,臣妾知错了。”
“皇上饶命!”
“臣妾打小就在外祖母家生活,所有一直都随着外祖父家姓……”
“臣妾……”
她眼珠子快速转动,极力想要解释清楚。
楚云峥嫌恶地甩开她的下巴,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直起身,从薄唇中吐出一个字:
“滚。”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判决:“以后,别再出现在朕眼前。”
柳贵人如蒙大赦,又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顾不得刚小产后的虚弱和身下的淋漓鲜血。
几乎是连滚爬地、踉跄着冲进了茫茫风雪之中,背影仓皇如丧家之犬。
帝王无情。
既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可不还是宠幸了吗?
是那一夜,柳贵人真的让他想起了心中白月光?
还是因为,年轻的身体,真的让人很有欲望。
这一点上,婉棠不想探究。
只是有一点疑惑,既然他知道王家是晏王的人,为何却能隐忍不发?
这一盘棋,比婉棠想象的,更大了。
已经大到看不见边缘。
婉棠睫毛轻轻颤抖着,只是依附在楚云峥身旁。
耳边,传来楚云峥温柔的叮嘱:“你还是太单纯,什么人都能留在身边。”
“莫要被人害了,还不自知。”
婉棠垂首,满是骄傲:“臣妾有皇上护着,还怕什么?”
楚云峥眼神愈发温柔。
捏了捏她的脸,似随口一说:“朕一直盼着你,为朕繁衍子嗣。”
“柳贵人的孩子在这床上没了,不吉利。”
他笑着说了句:“这个地方不适合棠棠。”
“朕派人修葺坤宁宫,找个合适的日子,搬过去吧!”
婉棠陡然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那可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地方。
刚要开口。
楚云峥的手指已落在婉棠唇边:“乖,听话。”
是啊!
听话便好。
一无所有的时候,婉棠只能听话。
如今有了一切,婉棠只能听话。
消息,会像是一阵风,吹过前朝后宫,每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耳中。
圣旨尚未下达,尚且平静。
慈宁宫外,风雪未停。
皇上态度明确,想要救李萍儿,只能通过太后。
【那种猪队友救不救有什么必要?】
【就是,将这种蠢人带在身边,根本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大概是寂寞吧!没有朋友我们还能玩玩手机刷刷剧,可那个没有网络的地方,能多个说话的人也好啊!】
【至少李萍儿不会害她吧!】
是啊!
一个不会害自己的人,甚至真的会为自己拼命的人。
婉棠想不出不去救她的理由。
行至宫外。
小禄子跟在后面,屏退身后的人。
弓身对婉棠道:“主子,待会儿若太后发怒,您先走,奴才先挡着。”
婉棠嘴角上扬,淡淡道:“她若发怒,本宫必定不依。”
太后正在礼佛。
容嬷嬷守在殿外。
见她来,略显得意外。
短暂的慌张之后,皮笑肉不笑地挡驾:“贵妃娘娘请回吧,太后娘娘凤体欠安,今日不见客。”
婉棠正欲开口周旋,殿内却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争执声:“奴才今日并非威胁太后娘娘。”
“只是奴才古今跟着鸢嫔,总得进忠。”
是李德福的声音。
也是,没根的东西,坏到了极点,却对自己的后人有着一种疯狂的执着。
萍儿对李德福来说,是证明他曾经是男人的存在。
“李德福,你这个狗东西,和哀家提这个,有意思吗?”
太后声音讥讽,冷漠一笑:“看来这个女人也真能忍,连你这个老东西,也能伺候。”
“太后娘娘慎言。”李德福急了,忙说“奴才和鸢嫔娘娘,再清白不过。”
太后不信。
只是肯定:“想让哀家放人,做梦。”
“你也别怪哀家,要怪就怪她,没脑子,竟敢和哀家最厌恶的人走得太近。”
李德福倒也不慌,声音一挑:“您不是恨透了墨家后人吗?”
“可您想想,若是让他们姐弟知道,当年墨家满门被屠的真相……”
“知道先帝为何还会对背叛深信不疑……”
“太后娘娘,您觉得您还能在这慈宁宫里,安然礼佛,安享晚年吗?”
婉棠浑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容嬷嬷脸色骤变,再顾不得婉棠,急声朝殿内道:“德妃娘娘您不能进去。”
“快离开!”
转身便要驱赶婉棠。
就在这时,殿内传来太后冰冷而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和妥协:
“够了!”
“人……哀家可以放。”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森然警告:“但当年之事,你若敢泄露半分……”
“奴才谨记,谢太后娘娘恩典!”李德福立刻叩谢。
殿门“吱呀”一声从内推开。
李德福弯着腰从里面退出来。
李德福猝然对上婉棠冰冷的视线,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就想避开。
殿内的太后却只是淡漠地瞥了这边一眼,仿佛毫不在意,对容嬷嬷挥了挥手。
容嬷嬷会意,立刻上前,语气强硬地对李德福道:“李公公,请吧!”
几乎是半推半赶地将李德福从婉棠面前弄走。
小禄子低眉顺眼,可听了这么多,眼底也闪过惊骇。
回长乐宫的路上,风雪扑面。
婉棠屏退左右,只与李德福二人走在宫道上。
她停下脚步,目光如炬,紧紧盯住李德福,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李德福,你究竟知道什么?”
“墨家当年,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李德福佝偻着身子,雪花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他连连摇头,眼神躲闪。
一口咬死:“贵妃娘娘明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
“方才那些话,只是为了吓唬太后,救出鸢嫔娘娘的信口胡诌……”
“胡诌?”婉棠逼近一步,眼神锐利如刀,“能吓得太后立刻放人的‘胡诌’?”
“李德福,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吗?!”
无论婉棠如何逼问,李德福只是缩着脖子,反复念叨着“老奴不知”、“娘娘饶了老奴吧”,死活不肯再吐露半个字。
见实在问不出,他反而抬起浑浊的老眼,看向婉棠,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提醒:
“娘娘,既然您与鸢嫔娘娘是知交,如今又位高权重,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您若真为她好,就该好好护着她,让她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他说完,深深叹了口气,不再看婉棠,加快脚步,拖着那条瘸腿,有些踉跄地消失在前方的风雪中。
婉棠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又回想方才在慈宁宫外听到的只言片语。
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之前李萍儿递来的书信,已有提示。
如今,再听他们这么说。
难道墨家的事情,真的还没完吗?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萧四海终究只是一个臣子而已,又如何能够左右先帝?】
【关键是,晏王这样帮婉棠,依旧信心十足。】
【李德福实在不说,就去找晏王,找他问个清楚。】
【晏王这种人,就是饿狼。找到他做事,怎么也要从你身上叼下一块肉来。】
夜色深沉。
楚云峥竟又来。
按理说,他应该几日后再来的。
婉棠看向小禄子,看来慈宁宫的事情,已传到楚云峥耳中。
如此也好,又皇上帮忙,事情会更快明了。
楚云峥带着浅笑,仿佛白日里柳贵人的风波未曾存在过。
自然地揽过婉棠,指尖把玩着她一缕青丝,状似随意地提起:“朕听闻,你今日去了慈宁宫?”
婉棠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柔顺地靠在他怀中。
轻轻“嗯”了一声:“臣妾挂心鸢嫔,想去向太后娘娘求个情。”
楚云峥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意:
“棠棠就是心善。”
“不过太后年纪大了,近年来潜心礼佛,不喜打扰。”
他说着,眼神紧盯婉棠的脸:“一些陈年旧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何必非要刨根问底,搅得老人家心神不宁呢?”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婉棠眼中,那笑意依旧挂在嘴角。
眼神却深邃得让人看不清底细:“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
婉棠心中越发不安。
正要开口,楚云峥话堵了上来:“你现在是宸贵妃,身份尊贵,弟弟也在前线为国效力,正是该享受安宁尊荣的时候。”
“何必为了些无关紧要的过往,徒增烦恼,甚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警告:“听话,安安稳稳地做你的贵妃,陪着朕,看着明辉长大,不好吗?”
“其他的,莫要再深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