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按下播放键，一段清脆的电子音响起，像是风铃碰到了玻璃。刘好仃没笑，也没点头，只是把记录本翻到新的一页，写下：“音效测试通过，进入观察期。”
打样间的灯还亮着，焊笔搁在支架上，余温让松香微微发白。刘好仃合上电脑，起身走到白墙前，撕下昨天贴的“问题前置响应机制推进表”，换上一张新打印的表格，标题是《长效观察指标日追踪》。
“从今天起，连续十四天，每天九点前把数据报上来。”他转身对着刚摘下耳机的小周说，“安装失误率、客户二次咨询率、区域退货率，三项缺一不可。”
小周愣了一下，“不是已经稳了吗？电路过了老化，图解也改了，连粤语音频都录好了……”
“稳不稳，不是咱们说了算。”刘好仃指了指墙上新贴的图表，“客户没骂，可能是还没用；用完了没退，可能是懒得退。我们现在要盯的，不是当下有没有问题，而是三个月后会不会爆出来。”
老赵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纸，“华南区前三批货的数据我整理了，安装失误率降到了2.3%，比优化前低了六成多。”
“华东呢？”刘好仃问。
“有个经销商反馈，还是有人装反了支架。”老赵递过一份截图，“说是用户年纪大，看不懂斜拍视角的图，二维码扫了也不太会点播放。”
刘好仃接过纸，看了两眼，没说话，转身打开电脑调出发货记录。屏幕上跳出一串订单信息：收货地址集中在几个老城区，配送时间密集，备注栏写着“旧改项目专用”。
他点点头，“不是图不好，是看图的人不一样。”说着拿起笔，在便签纸上重新画了个示意图——线条更粗，箭头更大，关键步骤旁直接写上“这里朝外”“先拧左边”。
“小周，你再录个版本。”他把便签递给小周，“这次不用视频，就一段语音，普通话和粤语各来一遍，开头加一句：‘叔叔阿姨听好了，这一步千万别错。’”
小周接过纸，笑着摇头，“您这语气，跟居委会大妈广播似的。”
“能听懂就行。”刘好仃说，“咱们做的不是高科技，是让人安心用的东西。”
中午前，新版语音包传进了系统后台。刘好仃让小李在共享目录里新建了个“适老专项”文件夹，把材料单独归类，并设为高优先级推送。下午三点，第一批带新语音指引的订单开始打包。
傍晚六点，老赵送来当天汇总表。刘好仃坐在记录台前一条条核对，发现华南区退货率为零，华东那个老城区项目有两单退货，原因写着“不会安装，直接退回”。
他盯着那两行字看了很久，然后翻开笔记本，找到那页被折过一角的客户留言：“孩子每天早上对着镜子唱歌，要是它能跟着哼两句就好了。”
指尖在纸面轻轻划过，他没说话，只把这张纸重新夹回本子最中间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晨会照常在打样间门口开。刘好仃站在工作台边，身后白板上列着三行数据趋势线。
“第一周观察结束。”他说，“整体向好，但不能松劲。特别是跨区域落地时，咱们得学会看人下菜碟。”
林组长没在场，只有小周和老赵听着。小周一边记笔记一边嘀咕：“我以为改完就没事了，没想到还得一直盯着。”
“哪有一劳永逸的事。”刘好仃笑了笑，“咱们厂里的玻璃，照得了脸，也照得出人心。客户今天满意，不代表明天不会出状况。真正的效果，得看能不能扛住时间。”
老赵插话：“那接下来是不是得定个标准？什么叫‘长期有效’？总不能无限期看下去。”
刘好仃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蓝色硬皮本，翻开其中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过去一个月的各项反馈。
“我昨晚列了个基准。”他把本子转向两人，“三条线：时间满四周，覆盖五个以上独立区域，问题复发率不超过百分之五。达标了，才算真正站得住脚。”
小周凑过去看，“这不就跟考试划重点一样？”
“差不多。”刘好仃收起本子，“我们不是为了应付检查，是为了知道自己到底做到了哪一步。别一听数据漂亮就觉得自己赢了，真正的胜利，是没人再打电话来骂你。”
第三天，华南区传来消息，一家连锁家装店主动追加订单，并在合作群里发了条语音：“你们这回的安装说明真省心，师傅一次就装对了。”
小周听到后差点跳起来，“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成功了？”
刘好仃正在检查新一批样品的包装贴纸，头也没抬，“一条好评，抵不过十次沉默的麻烦。现在才第七天，离基准还差一半。”
第四天，西北某经销商提出疑问：新包装里的橙色警示框在强光下不太显眼，建议换成荧光绿。
刘好仃立刻联系设计组，调出原版印刷参数，对比不同光照条件下的视觉效果。下午四点，确认更换配色方案，并安排小批量试产。
第五天，老赵发现客户二次咨询量略有回升，集中在“如何连接蓝牙音箱”这一项。刘好仃当即让小周补录一段三分钟的操作精简版音频，只讲最关键的三步，循环播放两次。
一周半过去，数据曲线趋于平稳。刘好仃把三份区域反馈表铺在记录台上，逐项对照《长效评估基准表》打勾。时间达标，地域达标，复发率控制在4.7%。
“基础条件满足了。”他对老赵说，“可以准备复核。”
当晚八点零七分，厂区安静下来。刘好仃仍坐在打样间的记录台前，面前摊开三份区域反馈表，手边U盘存有刚剪辑完成的粤语版语音包。他合上笔记本，在日志末尾写下：“长效观察第一阶段完成，基础达标，待复核。”
他起身关灯，动作利落。离开前，顺手将明日晨会资料留在桌上，最上面一页写着“关于建立客户声音档案的建议”。窗外路灯映在玻璃幕墙上，像一片未熄的星火。
桌角的U盘闪了下红灯，存储进度显示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