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松原的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街头还弥漫着雾气。车窗外的景象一片淡灰,偶尔有卖早点的小摊冒着白气。沿着京哈铁路一路向南,过了长岭县地界,视野慢慢开阔。远处的地平线浮起一抹淡金色,那是早春的阳光,终于穿透了漫长的冬。
抵达公主岭已是中午。这里地处吉林中部,是通往长春与四平的要道。城市不大,却干净有序。火车站外是一排老式的红砖建筑,街角有卖豆腐脑的老人,旁边的小卖部门口挂着风干的腊鱼。风不再刺骨,只带着一点潮意,像是冬天在向春天告别。
我拖着行李走在公主岭的街头,听到广播里在放老歌《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声音有些沙哑,却让人心里发热。
我住进市中心一家叫“岭南宾馆”的小旅店。房间不大,却很干净。窗外是主干道,楼下有家小面馆,门口飘着牛骨汤的香味。老板娘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姓郑,热情得像亲戚一样。
她问我从哪来,我说一路从黑龙江往南。
她一拍大腿:“可真远啊!那边冷吧?咱这儿也冷,但今年好点儿,前几天都能晒被子了。”
我笑了笑,问她:“这地方有什么好逛的?”
她想了想,说:“咱这儿不算景点多,都是实打实的庄稼地。不过你要想看人间烟火,就去咱岭东的集市转转,那儿热闹。”
下午我果然去了岭东镇。那是个典型的东北集镇,街道两侧摆满了摊位,有卖猪头肉的、卖榛子和山核桃的,还有专门卖春播种子的摊贩。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个卖酸菜饼的中年男人看我在拍照,就笑着说:“外地的吧?尝尝我这饼,纯手擀的,酸得正好。”
我买了一张,热乎乎的,酸香里透着麦香。那味道让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做的饼,简单、干净、有家的味道。
镇子北边有一片丘陵地带,当地人叫“龙山”。我顺着土路爬上去,视野顿时开阔。整座公主岭像是一条平缓的坡地,远处有铁路和村庄,房顶在阳光下闪着光。风从北方来,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农田里已有农民在准备春播,拖拉机的声音在空气里滚动,预示着一年新的开始。
傍晚,我去了当地的“岭西粮仓文化园”。这是公主岭最有代表性的地方之一,原本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国家粮库,如今改成了展览馆和文化区。
旧仓库的外墙斑驳,铁门上依稀能看到当年的编号。一个工作人员告诉我:“这地方以前可是东北粮食的大仓,光玉米就能堆上几千吨。”
我在仓库里转了一圈,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粮香。那些铁轨、输送机、木板桥,见证过一个时代的忙碌,也沉淀出一种踏实的气息。
出了园区,天色渐暗,街灯一盏盏亮起。远处传来火车的鸣笛声,悠长而低沉。那声音似乎在提醒我——我又走到了人生的一处节点。
夜里,我去了老城区的一家饭馆。那是一栋二层小楼,店名叫“东岭小馆”,门口挂着红灯笼。
我点了一份锅包肉、一份小鸡炖蘑菇,再要了一碗米饭。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夜色,我忽然有种熟悉的温暖。
几桌本地人在喝酒聊天,说的都是庄稼、家长里短。一个年轻人拍着同伴的肩笑道:“咱这儿风不大,可人心实在。”
那句话让我心头一暖。
是啊,这一路南行,我见过的每一个县城,都有自己的节奏和温度。公主岭没有名山大川,也没有过分的喧闹,但它有生活的踏实感——一种被岁月打磨出的笃定。
吃完饭,我沿街散步。夜风轻柔,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街口的便利店还亮着灯,老板娘在收拾货架。她看到我,笑着说:“明天该去看油菜花了,再过几天,岭南那边的花就开。”
我点点头,心想,也许可以多留一天。
回到旅店,我在笔记本上写下:
“公主岭没有浮华的风景,却有能安顿心的温度。这里的人不急不躁,春天来得慢,却踏实。
夜色不浓,风也温柔。也许,生活最好的样子,就是这样——不慌、不忘、不虚。”
窗外,远处传来火车驶过的声音,像在告诉我:南方还在前方,路还长。
我合上笔记本,靠在窗边。
明天,我将继续出发,沿着长春方向,再往更南的县城去。
一路走,一路记。
就这样,把每一个普通的地方,都写成生命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