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穿过柔白地毯,攀上沙发,落在女人侧脸。
顾南乔看了眼手机,过去二十七年的记忆逐渐加载,她又变成了她。
起床,洗澡,出门。
先科的离职已经板上钉钉,她便懒得搭理。
群里推了中君的聚会,打车去逛商场,按社交礼仪买礼品——
送同事,实用不贴身,轻礼不越界;送上司,得体不越矩,尊重不刻意;
送朋友,投好显用心,轻贵都随喜;送亲戚,贴心合家常,轻重看辈分。
每年除此之外,杨灵的礼物没有公式,需单独考较、单独挑选。
例如十五岁那年她送的环美旅行套票,十八岁在一众美妆用品里面塞了些粉色私密玩具......
持续从回忆汲取力量,她手上的礼品袋逐渐成了半开的扇子。
这一刻没人在身边,之后也没有代步车帮着运输,她习惯了无人依靠,击退了妄图靠近的‘脆弱’。
顾南乔当即喊了跑腿小哥帮忙送至城市各个地址,像发家校联系册一样发完了手中货物。
而她,则趁着暮色降临之前,打车去往淡水路的小区。
道路两侧挂满国旗与中国结,路灯杆上缠绕着金色灯带,不少店铺卷帘门上贴了白纸,大约是春节休假的时间。
小区年味也多了些,单元楼前的咸鱼、腊肠装点着新年前夕的安宁。
走到二楼,先敲了敲门,随后用钥匙进去。
堆满了女鞋的鞋柜,沙发左侧叠着她的毯子。
家中很干净,物品也和之前位置大差不差,连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亦如此。
看了一圈,唯独有些乱的,就是陆砚的房间。
想来也是,昨天宿醉今天就要起程,床上哪有功夫收拾呢。
顾南乔没打算帮忙,她也没有做这种事情的习惯——从小到大只盼着以后的爱人能帮着她收拾呢。
细细打量着房间一切,比第一次搬进来的时候还要仔细。
她坐在平时坐的地方,这次不管怎么在上面晃动,也不会有一个人想看又故作正经开启话题了。
暮色渐渐给整个房子投下阴影,外面是小孩的疯闹笑声。
要走了,还得赶飞机。
鞋面叩响地面,出门瞬间忽然想起还没去自己房间看看,当即折返。
“咔哒!”
推门之前,她有期待过一些微妙变化,然而房间一如离开那天的格局。
或许,连床单上的褶皱都不曾变过?
不......不对。
她嗅了嗅,室内一股残留的酒精味挥之不去......直到看见枕头上的短发,就像侦探找到决定性证据,满意笑了笑。
数了数衣柜里的衣服,挑了一件拿走。
看了看门口的鞋柜,挑了一双不那么喜欢的带上。
最后回头一眼,把精心选购的礼物放置最显眼的地方,轻轻带上门。
......
老陆做菜,周琴摘菜,楼下停满的空地常有汽车鸣笛,这是过年前的常态;
单元楼内时不时一阵朝气蓬勃的招呼,一家子大惊小怪的惊呼,也是常态。
年轻的时候总追求个性,别人做过的事,到我这,坚决不做;
进社会就变了,尤其是胆子开始萎缩,别人不做的事,我坚决不做;
如今彻底倒过来,别人做过的事,老陆满心期待轮到自己。
他已经想好,待会大姨子一家上来该是什么动作,见到孙倩一伙将要成婚的新人又是什么流程。
还有陆砚那小子,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到时候开门弄出的响声一定要大,一定要让整栋楼都听见——就像大伙一样。
“豆角太老了,干脆别做这道菜。”
正往锅中倒黄酒的男人肃了肃神情,嗓音中正而有担当:
“不,老点没事,我多煮一下就行。”
事实上这捆豆角又算得上什么呢?不过是借机说说话而已。
对方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从不沿着讨论往下说,一句对白又到了头。
无妨。
人为什么越到中年就越喜欢过节走动?
彼时上门的亲戚会让自己再度感觉到家庭的存在,老两口也是这时产生最多的对话。
“这边交给我,你去洗把手把果盘弄出来,一会要吃的。”
周琴点头,默默听从。
很快,灶台、水槽,两人并肩站在两处,虽未说话,却在近三十年的岁月中,堆砌出了一个家。
“笃笃笃——”
“来咯!”
简直是幸福来敲门,老两口同时擦了擦手,堆出一致喜人笑容。
而大脑是个可以被蒙蔽的器官——你轻轻抚摸,它就误以为痒;你摆出开心,它就误以为笑。
“哟!哎呀哎呀,望穿秋水总算把你们望来啦,快快请进,今天让我们家也沾沾喜气!”
老陆这一嗓子喊得透亮,连带家里大半年的沉闷都散了些。
“哎呀瞧瞧,周琴,还是你家老陆会说话!”
“是啊,快请进!”
一行人堵在门口排队,先进来的是周琴的亲姐,一个圆润的富太太。
两姐妹关系极好,由是两家关系也极好,这次婚礼多是周琴、老陆帮着搭手,今天听说陆砚回来,既是帮着接风洗尘,也是最后来商议婚礼流程。
富态太太身后,正是两天后大婚的孙倩两人。
女人中等身材,长着老一辈特喜欢的圆脸,说是旺夫,于是她便往旺夫方向打扮;
男人高、瘦、黑,一身黑西装穿着并不显严肃,眼睛倒是挺有神。
“阿姨、叔叔。”
“哎,哎,快坐。”
小黑有点局促,但身上的机灵劲没丢,忙跟着未婚妻喊:“阿姨,叔叔。”
老陆早把小伙子打量了个遍,横看竖看、越看越顺眼——没自家儿子优秀。
当即过去拍了拍肩:
“小伙子不错,倩倩找老公的眼光也不错,一会好好陪叔叔喝一个!”
“碍哟~老陆你也是的,每次喝酒没个把门,把我女婿灌醉了他后天还要不要结婚啦?”
“应该的呀,倩倩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别看我不如以前了,这份考较还是要拿出来的。”
女人们的阻拦并非怪罪,男人的考较也并非恶意。
尽管还陌生,钟志诚却觉得温暖,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也想要挣一份面子。
“没关系的叔叔,我也很能喝,你放马来就是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这人情就跟帮客户做事一样,想要成交就要构建信任,要有信任,那面对考验就不能退缩!
“呃......哈哈,好小伙,”老陆僵了僵,竖起拇指,招呼几人吃水果,同时话锋一拐,“今天正好我儿子回来,一会你们认识认识,大家一起增进感情。”
第一次上门的侄女婿是个不通人情的愣头青怎么办?
当然是让年轻人对阵年轻人啦!
他一把老骨头了过过嘴瘾就好,还能真跟晚辈较劲?
孙倩此时也想起让陆砚帮忙客串伴郎的事,明天还要去试服装呢。
遂开口问道:“叔叔,陆砚什么时候到啊?”
“应该快了。”
老陆看了看手机,考虑要不要打个电话的时候,半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陆砚拧大包小包出现:
“确实快了!”
钱没赚几个,但唯有回家的时候不能节省。
纵使酒精洞穿了整个夜晚,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往事统统隔绝。
他们注定会吃个不会‘卡壳’的饭。
既有乍见之欢、久别之喜,也因为那份进门就自动落在身上的责任:
开开心心让客人吃饭。
不论是耍宝也好、自黑也罢,话题不断、热闹不停才是目的。
小朋友觉得虚伪,但小朋友那时候看不出来;随着世事打磨,眼界渐深,如此做派只觉得刚刚好。
可万万没想到‘热闹’也太好拿到了。
陆砚上楼时想的话术、话题一个没派上,进门pose全在遇到对方时统统抛之脑后:
“窝草!小黑!”
“窝草!陆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