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举非为败退,实为脱身。
杨过双足甫一沾地,便欲借力远走高飞。
然而两位绝世高手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身形未及展动,洪七公与一灯大师已如飞仙临世,双双穿窗而出,一左一右截断了他的去路。
此时长街之上正是人来人往之时,忽见三人自酒楼破窗而出,劲风呼啸,掌指相交间气劲迸发,路人无不变色。
“快躲开!”
“是江湖人动手了!”
惊呼声中,人群纷纷走避,摊贩收担,妇人拉儿,一时街面大乱,唯恐被那凌厉的掌风指劲波及。
“想走?”洪七公怒喝一声,攻势已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刚猛无俦,掌风过处,飞沙走石。
一灯大师的“一阳指”神妙无方,指风嗤嗤作响,专点周身大穴。
二人皆是当代五绝,配合虽非天衣无缝,但功力相若、心意相通,攻势绵密如网,几乎不留丝毫间隙。
眼见洪七公掌风刚猛、一灯大师指劲绵长,已将四方退路隐隐封住,杨过长啸一声,竟不闪不避,将毕生所学融会贯通。
他左掌划出半圆,使的竟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掌力雄浑沛然,与洪七公硬撼一记。
轰然巨响中,两人各退半步,气劲四溢。
与此同时,他右袖拂动,以乾坤大挪移之柔劲牵引化转,竟将一灯大师那绵绵不绝的先天罡气引得斜飞而出,消弭于无形之间。
这一下同时应对两大宗师的合击,守如渊渟岳峙,攻若雷震长空,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洪七公轻“咦”一声,眼中精光乍现,喝道:“好小子!再接我这招!”
话音未落,降龙十八掌已全力施为,掌风较之前更为猛烈。
一灯大师亦面露讶色,指法倏变,一阳指力如春雨密袭,点点破空而至。
杨过精神陡振,降龙十八掌之刚、乾坤大挪移之巧、打狗棒法之灵,诸般绝学信手拈来,时如狂涛拍岸,时若柳絮随风。
他年纪虽轻,内力之深、武学之博,竟在两位前辈夹攻之下从容自若。
二人一刚一柔,他则刚柔并济。
二人默契呼应,他则以变应变。
但见三道身影倏分倏合,劲风纵横四卷,一时之间,竟是战得难分高下。
“昂——!”
一声裂石穿云般的雕鸣骤然响起。
原来是那神雕见杨过独斗二老,早已焦躁难耐,此刻巨翼怒张,挟着呼啸狂风猛扑而下!
洪七公与一灯大师乍见这巨雕威势,心下皆是一惊,他们纵横江湖数十载,如此通灵神骏的巨禽却是头回得见。
眼见神雕来势凶猛,二人不敢怠慢,当即催动全身功力。
洪七公掌风如怒涛翻涌,一灯大师指力若寒星点点,均已使出十成力道。
神雕铁喙如钢钩破空,利爪似寒刃出鞘,虽无精妙变化,却胜在力贯千钧、摧枯拉朽,顿时将洪七公的刚猛掌风接下大半。
杨过见神雕来助,心头一暖,却不愿连累于它,朗声道:“雕兄仗义,杨过心领!此乃我与二位前辈之事,你速速退开!”
那神雕却对杨过的呼喊充耳不闻,反而攻势更疾,铁翅扫荡间劲风呼啸,一双锐目紧紧盯住洪七公,竟是以攻代守,要为杨过分担更多压力。
杨过压力骤减,立时凝神聚气,全神应对一灯大师那如春雨绵密、似清风无迹的一阳指法。
一时间,三人一雕战作一团。
场中罡风四溢,青石板寸寸碎裂,道旁店招幌旗应声而倒。
得神雕这生力军相助,杨过稳住阵脚,竟能与两位宗师周旋不落下风。
洪七公见久战无功,须发戟张,喝道:大师,用真本事罢!
话音未落,他双掌齐出,竟是降龙十八掌中最刚猛的亢龙无悔,掌风呼啸如雷,直取杨过前胸。
几乎同时,一灯大师长眉微扬,右手食指轻点,一阳指力凝如实质,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直射杨过眉心要穴!
这两大绝学齐出,刚柔并济,已将杨过所有退路尽数封死。
神雕厉啸扑上,却被掌风指力逼得连连后退。
杨过眼见避无可避,正要拼死一搏,忽听一声清叱:
七公,大师,请住手!
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如惊鸿般掠入场中,来人身姿曼妙,秀发如云,容颜却依旧明艳照人,宛如秋月春风。
正是黄蓉。
黄蓉双掌划出两道圆弧,左手使出打狗棒法中的字诀,柔劲层层迭出,将洪七公的掌力引偏三分。
右手施展桃花岛绝学兰花拂穴手,指风轻拂,堪堪化解了一灯大师凌厉的指力。
的一声巨响,黄蓉身子连晃,脸色瞬间惨白,却强自站稳。
她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已用上毕生功力,这才勉强接下两大宗师的合力一击。
洪七公与一灯大师见状,只得收招后退,齐声惊呼:蓉儿?郭夫人?
杨过乍见挡在身前的淡紫色身影,心中又惊又喜。
黄蓉强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后定格在杨过身上,见他无恙,眼中闪过一丝宽慰。
随即向洪七公和一灯大师敛衽一礼,急声问道:“七公,大师,何事竟要对一个晚辈下如此重手?”
洪七公怒气未消,指着杨过痛心道:“蓉儿,你来得正好!你这好侄儿好徒弟,竟在此残杀我丐帮弟子,连一灯大师的高徒慈恩也打至重伤垂死!他如今北投蒙古,不是走上了他爹卖国求荣的老路是什么?今日我定要替郭靖清理门户!”
黄蓉心中一震,但面上依旧镇定,转向杨过问道:“过儿,七公所言是否属实?你当真杀了丐帮兄弟,伤了慈恩大师?”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看着郭伯母那清亮而带着询问的目光,杨过只觉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他孑然一身,屈身蒙古,受尽世人猜疑,此刻在这般绝境之中,竟还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开口辩解的机会,这份信任,让他喉头哽咽,几乎难以成言。
他连忙将方才酒楼中,丐帮弟子如何出言挑衅侮辱,慈恩如何突然狂性大发、暴起杀人,自己如何出手阻止却被慈恩错认成杨康,以及最后慈恩因情绪激荡、旧疾复发而走火入魔的经过,快速而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郭伯母,晚辈出手只为制止慈恩大师再造杀孽,点他穴道亦是无奈,绝无伤他性命之心。至于北上,确是前往漠北查探敌情,绝非投敌!”
黄蓉聪慧绝伦,听罢双方陈述,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她眸光流转,先看向洪七公,温声道:洪老前辈,过儿性子虽不羁,行事偶有偏激,但晚辈敢以性命担保,他绝非滥杀无辜、卖国求荣之辈。这其中必有隐情。至于北上之事,靖哥哥与我皆可作保,确是前往漠北查探敌情,关乎襄阳安危,绝非投敌叛国。
说着又转向一灯大师,合十为礼:大师明鉴,慈恩大师的旧疾与心魔,您最是清楚。
她环视众人,声音清越:恳请二位前辈暂且息怒。待寻到当时在场的丐帮弟子细问,或等慈恩大师醒转,一切自可水落石出。若因一时误会而自相残杀,让亲者痛、仇者快,岂不令人痛心?
听着黄蓉这番不疾不徐、条理分明,却又饱含着回护与信任的话语,杨过胸中更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这位许久不见的师娘,竟在铁证似乎对他极为不利的情况下,如此坚定地为他辩解。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维护,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四肢百骸,让他鼻尖发酸,几乎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