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同样戒备森严的房间里。
伊万像一头被关进狭小笼子的北极熊，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已经起了褶，但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压迫感，却像凝固的冰，丝毫未减。
看守他的两个士兵，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攥着枪。
他们感觉自己看守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铁门开了。
陈建军走了进来。
伊万猛地停步，那双蓝色的眼睛直直地射向陈建军。
“我需要一个解释。”他生硬的中文里，压着怒火，“你们就是这么对待‘同志’的？”
“同志？”陈建军示意他坐下，自己却没坐，“伊万先生，在我们的地盘上，和一个臭名昭着的军火贩子秘密接头，可不是‘同志’该干的事。”
伊万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那是你们的圈套！你们故意把消息放出来，引我们过来！”
“彼此彼此。”陈建军不置可否，“现在说这些没用。事实是，我们都被人当猴耍了。一个共同的敌人，把我们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伊万沉默了。他不是傻子。
莫斯科传来的情报，说娄半城掌握着地图，准备通过乌鸦高价出售。
命令他前来，不惜代价拿到地图。
可索菲亚那个疯女人，却当众喊出娄半城是克格勃的人，地图早就送走了。
这完全是两个版本！
如果索菲亚说的是真的，那他接到的，就是一份来自内部的假情报！
是谁给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让他在四九城，和中方彻底闹翻？
想到这背后的阴谋，伊万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你想怎么样？”伊万问。
“不是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陈建军把问题抛了回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待在这儿，等你的上级来扯皮，把你领回去。但任务失败的黑锅，你得一个人背。”
他顿了顿，话里带着钩子：“二，跟我们合作。我们帮你查清真相，洗清你的嫌疑，甚至，让你带着功劳回去。”
伊万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合作？”
“很简单。”陈建军脸上露出一丝莫测的表情，“我们有一个人，他有些想法，想跟你当面聊聊。”
……
半小时后。
张西范和伊万，在审讯室里见了面。
没有陈建军，没有警卫，只有他们两个。
“张先生，你的处境，看起来比我还糟糕。”伊万打量着张西范，话里带着点嘲弄。
“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张西范回敬了一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我们时间不多，长话短说。我们都被人当枪使了，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开的枪？”
伊万冷哼一声：“我当然想。但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利益。”张西范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现在，有一个人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索菲亚。”
“她逃了。”
“我知道。但她不可能凭空消失，她需要人接应，需要藏身的地方。”张西范的视线变得极具侵略性，“而你们克格勃的情报网，在全世界找一个女人，应该比我们方便得多吧？”
伊万没有否认。
“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
“找到她，不是为了杀她。”张西范语出惊人，“是保护她。”
“什么？”伊万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想想，现在最想让索菲亚死的人是谁？”张西范引导着他的思路，“是我们吗？不，她活着对我们还有用。是你们吗？也不是，你们也需要从她嘴里挖出真相。”
“那最想让她死的，只有一种人。”
“——那个把我们所有人都骗了的，幕后黑手。”
“只要索菲亚活着，她就是悬在那个黑手头顶的一把剑。所以，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杀人灭口。”
伊万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他彻底明白了张西范的意思。
“你想……用她当诱饵？”
“没错。”张西范的指节在桌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但这个诱饵，还不够香。我们得再加点料。”
他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耳语。
“我需要你，动用你的渠道，向外界，特别是向乌鸦组织的残余势力，放一个假消息。”
“就说，那份稀土矿脉图，根本不在娄半城手里。”
“真正的地图，或者说，能找到地图的唯一线索，在一个代号叫‘喜鹊’的，乌鸦外围成员手上。”
“喜鹊？”伊万的眉头紧锁。
“对，喜鹊。”张西范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吓人，“一只喜欢偷别人亮晶晶的东西，来装点自己巢穴的，不起眼的小鸟。”
伊万是个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脑子飞速转动，瞬间就想通了这其中的所有关窍。
这个计划，太毒了，简直是一石三鸟！
第一，消息放出去，那个藏在幕后的黑手，为了独吞地图，一定会不惜代价找到并除掉这个“喜鹊”。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把黑手的人揪出来。
第二，乌鸦组织剩下的虾兵蟹将，听到这个消息，也一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扑上来。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把乌鸦在四九城的势力，连根拔起。
第三，索菲亚。她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她知道“喜鹊”是谁吗？她会不会为了自保，或者为了抢夺这最后的筹码，而主动冒头？
这根本就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阳谋！
“好计划。”伊万由衷地赞叹道，“但是，这个‘喜鹊’，真的存在吗？还是你凭空捏造的？”
“他当然存在。”张西范扯了扯嘴角，“而且，他现在，应该正因为我的倒台，在家里偷着乐呢。”
伊万站起身，朝张西范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张西范握住了他的手。
两个本该是生死仇敌的男人，在这一刻，为了各自的利益，结成了最危险的同盟。
……
四合院。
许大茂躺在床上，嘴里哼哼唧唧，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的手腕被王铁山那个蛮子捏碎了骨头，现在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脖子上，疼得钻心。
但这点皮肉之苦，和他心里的得意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妈的，张西范，你个狗日的也有今天！”
“通敌叛国！枪毙！等你被拉去填了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家那俩小的……”
他正幻想着好事，门被敲响了。
“谁啊？烦不烦！”他不耐烦地吼道。
门外没人回答。
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去开门，门外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正觉得奇怪，一低头，看见脚底下静静地躺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捡起来，三两下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用机器打出来的铅字，冷冰冰的一行话。
“喜鹊，组织有新任务。今晚子时，东单菜市场，第三个垃圾桶下，有你想要的东西。”
喜鹊！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捅进了许大茂的脑子里！
这个代号，除了他自己和那个早就死得透透的单线上线，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组织？
哪个组织？
乌鸦不是早就被打残了吗？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巴根，“嗖”地一下窜上了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光着身子被扔进了冰窖，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这不是任务！
这是催命符！
他拿着纸条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张纸“哗啦啦”地响。
去，还是不去？
去，明摆着是个陷阱，是鸿门宴，去了就得死！
不去？那写信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信塞到他家门口，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拧断他的脖子！
“扑通”一声，许大茂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失。
他感觉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正在高速旋转的漩涡里，无论往哪边挣扎，中心处，都是死亡。
他拿起那张纸条，凑到油灯前，想把它烧了，可那只没受伤的手，却抖得怎么也点不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