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的伏尔加，碾碎了四合院门口的宁静。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神情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挎着枪的警卫，步伐沉稳，眼神锐利。
正是陈建军。
他没有惊动前院那些缩在屋里的人，径直穿过月亮门，来到了后院。
当他看到周海和王铁山像两尊铁塔般守在张西范家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那层冰霜稍稍融化。
“你们两个，跟我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严。
“部长！科长他……”周海往前一步，急切地想问。
陈建军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他暂时死不了。”他扫了一眼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兵，沉声道，“现在，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最后定格在王铁山那只刚才废了许大茂手腕的右手上。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属于保卫科，也不属于公安系统。”
“我给你们一个新的代号，‘黑刀’。”
“你们的任务，就是做一把藏在暗处的刀。去把那些想让张西范死的人，一个个，都给我揪出来！必要的时候……”
陈建军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杀气，让周海和王铁山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后半句话。
两人“啪”地一下立正，胸膛挺得笔直。
“是！保证完成任务！”
……
监狱，审讯室。
这里没有囚室的潮湿和恶臭，空气里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来苏水味。
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被头顶那盏昏黄的灯泡照得有些发旧。
张西范坐在椅子上，手上的镣铐已经被取下，手腕上还留着两道浅浅的红痕。
对面，陈建军亲自拎着一个暖水瓶，给他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搪瓷缸子推到他面前，发出一声轻响。
“先暖暖身子。”陈建军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张西范端起茶缸，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
“部长，这戏，演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陈建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灌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让他长长地哈出一口白气。他像是卸下了所有伪装，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不过？要不是我顺水推舟，把你‘抓’进来，你现在可能已经躺在城外的乱葬岗了！”
陈建军一拳砸在桌上，搪瓷缸子都跳了一下。
“你小子，这次不是捅了马蜂窝，你是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张西范的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么说，抓我，真是为了保护我？”他抬起头，直视着陈建军，“我这条命，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以为老子是为了你？”陈建军骂了一句，又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西范，事情比你想的要复杂一百倍！”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几乎是贴着桌面说话。
“那张所谓的稀土矿脉图，是真的！”
这个消息，让张西范敲击杯壁的手指，停了。
“不但如此，”陈建军继续抛出重磅炸弹，“那张图，现在就在娄半城手里，根本没送去莫斯科。索菲亚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张西范的脑子飞速转动。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把水搅浑，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对她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活命！”陈建军一针见血，“她知道自己落在我们手里，或者落在克格勃手里，都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干脆引爆了所有真假消息，把我们、把克格勃，甚至把乌鸦组织自己，都变成疯狗，互相撕咬！她好趁乱逃跑！”
“她那番话，最毒的地方，就是把娄半城说成是克格勃的棋子。这样一来，克格勃的伊万，为了自证清白，必然会不计代价地寻找娄半城！而我们这边……”
陈建军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某些人，也正好可以借着‘通敌叛国’这顶大帽子，名正言顺地把你，还有我，一次性地，从棋盘上清理出去！”
原来如此。
所有的阴谋诡计，归根结底，是有人想借着这把刀，杀自己的人。
他张西范，就是被推到台前，用来开刀祭旗的那只鸡。
“是谁？”张西范问。
陈建军沉默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审讯室紧闭的铁门，才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几个字。
“他的位置，比我高。这一次，他动用了军方的力量，绕过我，直接让陈岩带队。我收到消息时，四合院已经被围了。”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计就计，把你带到这里。在我这儿，你是我的犯人，至少，没人敢来刑讯逼供，没人能让你‘意外死亡’！”
张西范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连陈建军都感到棘手，对方的能量，难以想象。
“扳倒我们，对他有什么好处？”
“腾位置，换自己人。”陈建军的回答简单粗暴，“新的风暴要来了，有人想提前把船打扫干净。”
“而你，能力太强，又是我的人，自然就成了第一个要拔掉的钉子。”
张西范没再问了。他端起茶杯，将已经有些温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苦涩，却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无比清晰。
等？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对方既然已经亮剑，就绝不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部长，我该怎么做？”
“破局！”陈建军的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从内部，把这个死局给我撕开一个口子！”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审讯室里来回踱步。
“他们以为你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拔了牙，断了爪。却不知道，这只老虎，隔着笼子，照样能杀人！”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这才是我的优势。”张西范懂了，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那是一种猎人嗅到血腥味时的兴奋。
“我需要什么？”
“你需要的一切！”陈建军停下脚步，斩钉截铁，“情报，渠道，人手！只要是我能给的，我全部给你！”
“好！”张西范也不再废话，“第一，我要见伊万。克格勃被自己人耍了，他现在比我还想杀人，我要知道他们内部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索菲亚的追查线索。这条毒蛇必须死。”
“第三，”张西芬的语气变得冰冷，“那个想弄死我的‘大人物’，我要他所有的资料。背景、习惯、弱点，越详细越好！”
“可以！”陈建军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伊万那边，我马上去安排。他也被我们‘保护’起来了，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至于那个人……”陈建军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资料我会给你。但西范，你要记住，对付他，不能用常规手段。要用刀，用最快的刀，一刀毙命，不留后患！”
张西范笑了，那笑容，让审讯室里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部长，我最擅长的，就是用刀杀人。”
陈建军看着他，欣慰地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家那边，我让‘黑刀’守着，你放心。在你出来之前，没人能动你妹妹一根汗毛。”
张西范心里一暖。“谢谢部长。”
“行了，少说废话。”陈建军摆摆手，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记住，你现在的敌人，不只是外面的间谍。”
“还有我们内部的蛀虫。”
“他们，比任何敌人，都更狠，更毒。”
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张西范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盏昏黄的灯泡。
破局。
第一刀……该从哪儿下手？
他脑海里，闪过一张猥琐、贪婪又胆小如鼠的脸。
许大茂。
那只代号“喜鹊”，喜欢偷东西的鸟。
一条大鱼，往往是从一条毫不起眼的小虾米开始，被钓出水面的。
张西范站起身，走到铁门前，用力拍了拍。
“我要见陈部长。”
很快，门被打开，一名警卫探进头来。
张西范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转告陈部长。”
“我要审一个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轧钢厂电影放映员，许大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