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赢集团总部顶层的办公室,沐浴在午后的暖阳中,显得宁静而通透。程长赢正审阅着“长青慈善基金”的首批资助项目报告,嘴角带着一丝欣慰。击溃“衔尾蛇”后的这大半年,长赢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平稳发展期,昔日硝烟散尽,他终于能更从容地布局未来,践行心中更大的蓝图。
内线电话的提示音打破了宁静,是苏晚晴。 “长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古怪,“前台报告,有位访客,没有预约,但坚持要立刻见你。” “谁?”程长赢目光没有离开报告。 “……赵山河。”
这个名字让程长赢的笔尖微微一顿。
赵山河,“山河集团”的创始人,曾是赵天雄时代末期崛起的地产枭雄之一。在长赢与赵天雄、沈哲瀚缠斗最激烈的那几年,赵山河虽未直接下场,但也曾在暗地里给长赢使过不少绊子,抢过几块关键地皮,算是昔日的对头之一。程长赢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作风强硬、甚至有些跋扈的中年人。
“他一个人?”程长赢问。 “就他一个。看起来……状态很不好。”苏晚晴补充道。
程长赢沉吟片刻。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对这种昔日对手,尤其是落难时上门的,多半会晾一晾,甚至直接拒之门外。但此刻,他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反而升起一丝好奇。“请他到小会客室吧,我马上过去。”
当程长赢推开小会客室的门时,几乎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坐在沙发上的人。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眼神锐利的赵山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发灰白、眼袋深重、脊背微微佝偻的老者。他穿着一件略显陈旧的西装,双手紧张地交握着放在膝盖上,听到开门声,像是受惊般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混杂着窘迫、焦虑,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期盼。
“程……程总。”赵山河慌忙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沙哑。
“赵总,稀客。请坐。”程长赢神色平静,走到他对面坐下,亲手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听说赵总最近遇到些困难?”
赵山河接过茶杯,手微微颤抖,茶水险些洒出来。他苦笑一声,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程总,您就别寒碜我了。我哪还是什么‘总’……山河集团,完了。”
他没有过多铺垫,直接道出了困境。过度扩张遇上行业周期性调整,银行抽贷,销售冰冻,几个核心项目成了烂尾的泥潭,巨额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债权人已经准备申请强制清盘。他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资产,依然填不上那个巨大的窟窿。
“程总,我知道,我以前……做过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得罪过您。我不敢求您原谅。”赵山河的声音带着哽咽,“但我今天来,不是来求您施舍,也不是来借钱的。我是来……为集团上下几百号员工,还有那些买了房子现在无家可归的业主,求一条生路。”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程长赢:“山河集团的核心资产,那几个位置还不错的项目和土地,如果被零散拍卖,值不了几个钱,项目也彻底死了。但如果是长赢接手,以您的能力和资源,完全有能力盘活。我愿意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将整个公司的股权和项目打包转让给长赢。只求……只求程总能保留大部分原有员工,让他们有口饭吃,求您能把那几个烂尾楼盖完,给业主们一个交代。”
说完这番话,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程长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的男人。他理解这种山穷水尽的感觉,前世他也曾站在天台边缘,体会过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本是常态,踩踏失败者甚至能带来快感。但此刻,他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赶尽杀绝,固然痛快,但也仅止于痛快。接收山河集团的烂摊子,短期内确实是负担,甚至可能影响股价。但从更长远的角度看,那些核心地块和项目本身是有价值的,只是被赵山河做坏了。长赢接手,可以利用自身的品牌、资金和技术优势,将其转化为优质资产。更重要的是,这能迅速扩大长赢在相关区域的市场占有率,避免项目烂尾带来的社会问题,赢得政府和民众的更深层次认可。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并购,而是一次格局的考验。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赵山河粗重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对赵山河来说都是煎熬。
终于,程长赢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赵总,你的提议,我原则上同意。”
赵山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
“但是,”程长赢话锋一转,“我有几个条件。”
“您说!您尽管说!”赵山河几乎是扑到桌前,急切地说。
“第一,价格可以按你说的,市场价的七折,但付款周期要按我的安排来,确保长赢的现金流安全。” “没问题!” “第二,所有员工,我们会进行全面评估,合格的留用,并入长赢体系,待遇福利参照长赢标准。不合格的,依法给予补偿。” “应该的!谢谢程总!” “第三,那几个烂尾项目,长赢会立即接手,优先保障业主权益,我们会成立专项小组,与业主沟通,尽快复工交楼。” 赵山河听到这里,眼圈彻底红了,重重地点着头。 “第四,”程长赢看着他,眼神锐利了些,“你本人,不能再留在公司管理层。但你可以作为特别顾问,协助过渡和整合,你的行业经验,对平稳交接有用。”
这个条件,等于彻底剥夺了赵山河对公司的控制权,但给了他一个体面的退场方式和发挥余热的机会。
赵山河愣了一下,随即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站起身,对着程长赢,深深地鞠了一躬。 “程总……谢谢!谢谢您……给我,给山河集团……留了体面,留了活路。”他的声音哽咽,带着真挚的感激。
送走千恩万谢、步履蹒跚却仿佛重新找到重心的赵山河,程长赢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渺小的身影钻进出租车。苏晚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我以为你会更……”苏晚晴斟酌着用词,“强硬一些。毕竟他以前没少给我们找麻烦。”
程长赢转过身,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经历过风浪后的通透:“晚晴,把敌人赶尽杀绝,充其量只是个厉害的军阀。但能把曾经的对手变成朋友,甚至合作伙伴,才是真正的王者。山河集团的优质地块,我们低价拿到了;他们积累的问题项目,我们接手盘活,能赚回口碑和社会声誉;他们那些有经验的员工,我们接收过来,省去了招聘和培养的成本。而我们付出的,仅仅是一些现金流和一点胸怀。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他走到办公桌前,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更重要的是,我们这么做,会给整个行业释放一个信号——长赢,不是一个嗜血的掠夺者,而是一个有担当、有格局的行业领导者。以后那些遇到困难但还有价值的企业,是会选择在绝望中把资产贱卖给外人,还是首先想到来找我们长赢合作?”
苏晚晴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钦佩地看着他:“我明白了。你这是化敌为友,不战而屈人之兵。”
就在这时,程长赢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个加密信息通道。他微微皱眉,这个通道通常只接收最高级别的安全或商业情报。
他点开信息,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模糊的、似乎是远程偷拍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他意想不到会出现在一起的组合——
刚刚离开他办公室、神情卑微的赵山河,正坐在一辆行驶的豪华轿车后座。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人,虽然只是一个侧影,但程长赢绝不会认错。
那是许嘉文。
照片下方,终于出现了一行简短的文字,来自陈墨: 「程总,赵山河离开总部后,信号被短暂屏蔽了三分钟。恢复后,追踪到他与许老在城西‘听雨轩’茶楼有过短暂接触。这张照片拍摄于接触之后。接触内容未知。」
程长赢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瞳孔微微收缩。
赵山河的落魄求救…… 许嘉文的突然介入…… 这背后,是真的山穷水尽后的无奈投诚,还是另一场精心策划、连他都差点被骗过的……苦肉计?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得冰冷而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