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秋手上的动作只停顿了一瞬,便继续下去,甚至没有抬头。
“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尖锐。
“来杀我灭口吗?”
陈嘉禾没有理会她的挑衅。
她径直走到病床边,垂眼看着那个受伤的孩子。
男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左小腿被怪物的腐蚀液烧得一片焦黑,烂掉的皮肉翻卷着,甚至能看到底下的骨头。
孩子的小脸惨白,嘴里死死咬着一块布,疼得浑身发抖,却愣是一声没吭。
陈嘉禾静静地看了几秒。
“……他父母呢?”她问。
林婉秋的手剧烈一抖,金属镊子“当啷”一声砸在托盘里,脆响刺耳。
“死了。”
她声音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刚才怪物冲进来,他们为了护着孩子……被一只蜘蛛……”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惨烈的画面,已经足够清晰。
陈嘉禾没说话。
几秒后,她抬起手,径直按在了那孩子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你疯了——!”
林婉秋失声尖叫,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拽。
可下一秒,她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都定住了。
只见陈嘉禾的掌心下,一团柔和的蓝色光晕亮起,那光芒里,似乎藏着无法想象的生命力。
那些翻卷的烂肉,焦黑的组织,正在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速度飞快蠕动、愈合。
死肉脱落,新皮疯长。
不到三十秒。
男孩那条原本惨不忍睹的腿,恢复如初。
光滑,完整,连一道疤都没留下。
陈嘉禾收回手,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等等!”
林婉秋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脱口而出。
“你……你这个能力……”
陈嘉禾没有回头。
“我吸收了那些怪物的能量。”她的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是副作用,可以加速细胞再生。”
她走到门口,脚步顿住。
“林主管。”
“我不会杀你。”
“因为你说的没错。”
“我就是个怪物。”
“陆叔叔也是我害死的。”
“但……”
她终于侧过头,那双幽蓝色的瞳孔里,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还是会守着这座城。”
“守着这里的所有人。”
“也包括你。”
说完,她推门而出,身影迅速被走廊的黑暗吞没。
“哐当——”
厚重的金属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一切。
医疗室里,只剩下林婉秋一个人,呆呆地杵在原地,脑子空得厉害。
良久,她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踉跄后退,一屁股撞翻了旁边的医疗推车。
稀里哗啦!
器械和药瓶碎了一地。
这巨大的动静惊醒了病床上的孩子。
他迷茫地坐起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腿。
光滑,平整,还有温度。
哪里还有半点血肉模糊的样子?
林婉秋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刚才那团光……
温暖,柔和,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生机。
那绝不是一个怪物该有的力量。
“她……”
林婉秋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和茫然。
“她到底……成了个什么东西?”
……
走出避难所,冰冷的夜风迎面灌来。
陈嘉禾站在空旷死寂的中央广场上。
她抬起头。
夜幕沉重地压下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一如她此刻的心。
“守护者-改。”
她的声音平淡得没有情绪。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在她身后凝聚成实体。
“扫描全城。”
“肃清所有残余异变体。”
“一个不留。”
“是。”
机械的电子音回应。
“守护者-改”猩红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随即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广场上,又只剩下陈嘉禾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
刚才治好那个孩子的时候,她应该是什么感觉?
怜悯?还是欣慰?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整个过程,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识别伤口,计算能量,输出治疗。
仅此而已。
“我……还算人吗?”
她问自己。
夜风呜咽,没有人能回答她。
“咔嚓。”
一声清脆的嗑瓜子声,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当然不算了。”
牧辰懒洋洋地靠在一根断裂的石柱上,手里抛着一包刚开封的洽洽香瓜子。
他吐掉嘴里的壳,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用你们的行话讲,你现在这状态,属于是卡bug了,懂吧?”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嘉禾,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稀世珍品。
“半人半神,不上不下。”
他嗑开一颗瓜子,瓜子仁被他用舌头精准地卷进嘴里。
“或者,用打游戏的说法……”
“恭喜你啊,新鲜出炉的世界boSS。”
陈嘉禾没搭理他的疯言疯语。
“你不觉得这剧本特有意思吗?”
牧辰找到了新乐子,兴致勃勃。
“你拼了命想护着这帮人,结果呢?他们怕你,恨你,巴不得你下一秒就暴毙。”
“可你这个他们眼里的‘怪物’,还得一次次滚回来救他们,给这群白眼狼擦屁股。”
他“噗”地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刺耳又难听。
“英雄拯救傻逼,啧啧,多经典的戏码,我最爱看了。”
陈嘉禾终于转过身,那双毫无情绪的幽蓝色瞳孔对上了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
牧辰歪了歪头,脸上的笑容不变。
“我想要的,一直没变啊。”
他一步步走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期待。
“我想看一场……全世界最盛大的演出。”
他在陈嘉禾面前站定,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恶魔在耳边低语。
“看你,陈嘉禾,怎么一步步走上神坛……”
牧辰的声音里全是恶劣的趣味,他伸出手,对着空气做了个慢动作的撕扯动作。
“再然后,由你自己,亲手。”
“把你那点儿可怜的人性,一片,一片,剥干净。”
“给你发誓要守护的这个破世界,办一场最华丽的葬礼。”
他猛地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陈嘉禾的耳廓上,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蛊惑。
“直到某天你一照镜子,突然发现……”
“里面那个鬼东西,你他妈的压根就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