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暴虐的竖瞳里,此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茫然与不解。
它不明白。
为什么“母亲”,要杀死自己。
这道目光,像一根烧红的针,刺进了陈嘉禾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脏。
一丝尖锐的刺痛。
“不……”
她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
然而。
牧辰的手,轻轻用力,阻止了她的退缩。
“艺术家,不能对自己的作品心软。”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
“尤其是,失败的作品。”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它用自己的失败,成就了更完美的你。”
“这是它的荣幸。”
陈嘉禾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
牧辰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剖开她的灵魂,将里面所有肮脏、扭曲、不堪的东西,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是的。
他在说真话。
最残忍的,真话。
陈嘉禾闭上了眼睛。
指尖,重重地,按了下去。
【指令确认:吸收】
“吼——!!!”
那头垂死的怪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
贯穿它心脏的机械尖刺,猛地爆开!
从中伸出无数道黑色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光带。
这些光带,像饥饿的蟒蛇,瞬间缠绕住了怪物的全身。
怪物疯狂地挣扎。
但没用。
它的血肉,它的骨骼,它那引以为傲的再生能力……
在这些来自同源,却更高维度的能量面前,就像冰雪遇到了烙铁。
被分解。
被解析。
被吞噬。
黑色的血肉,化作最纯粹的能量数据流,被那具黑银相间的机械傀儡,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
机械傀儡的身上,血红色的纹路,开始变得越来越亮。
它的体表,那些光滑的生物甲壳,开始浮现出更复杂的,类似于肌肉纤维的结构。
它的骨架,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更深层次的,结构上的优化。
这是一场……同类之间的,残忍的吞噬与进化。
陈嘉禾被迫,看着这一切。
她终端上的数据流,疯狂刷新。
【目标‘异变体’生命信号……消失】
【开始解析‘超速再生’协议……】
【解析进度……10%……30%……70%……100%】
【解析完成】
【正在将协议写入‘守护者-改’核心模块……】
【写入成功】
【‘守护者-改’获得新能力:高阶能量再生】
【正在优化能源系统……】
【能源利用效率提升37.4%】
【机体结构强度提升12.8%】
【进化……完成】
当最后一行数据,定格在屏幕上时。
场中,那头狰狞的怪物,已经彻底消失了。
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全新的,更加恐怖的,杀戮机器。
“守护者-改”静静地站在那里。
它身上的红色纹路,缓缓隐去。
那双血红色的电子眼,也恢复成了幽蓝色。
像极了……陆远征曾经的样子。
但,只是像而已。
那流畅而矫健的,充满了暴力美学的身躯,那遍布全身的,仿佛随时可以化作利刃的甲壳。
无一不在宣告着,它和那个守护人类的“将军”,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它,是陈嘉禾的,武器。
是她的,罪。
牧辰松开了手。
他后退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不。
是欣赏着,完成了杰作的,他的艺术家。
“看到了吗?”
他轻声说。
“旧的死亡,是为了新的诞生。”
“现在,它真正属于你了。”
“你的谎言,你的罪孽,你的卫士……”
“……你的神。”
陈嘉禾缓缓睁开眼。
她看着那个静立不动的机械傀儡,又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绝望……似乎都随着那个怪物的消失,一起被抽走了。
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虚无。
以及,虚无之上,那股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庞大的力量。
“现在,轮到观众了。”
牧辰打了个响指。
“啪!”
那笼罩着整个广场的,巨大的半球形能量屏障,像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无声地,碎裂了。
静止的时间,再一次,开始流动。
“将军!”
雷岩那嘶哑的,绝望的咆哮,终于从凝固中,挣脱了出来。
他和他仅剩的队员们,像疯了一样,朝着那堆早已冰冷的,银白色废铁冲去。
而广场上,那些被定格的民众。
他们脸上的惊恐,茫然,在时间恢复的瞬间,变成了更加极致的,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恐惧。
他们看到了什么?
那个把城市变成地狱的怪物,消失了。
那个如同神明般的将军,变成了一堆废铁。
而那个疯癫的,浑身是血的女孩……
她,正站在一具全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的机械巨人旁边。
像一位,刚刚完成献祭的,邪神祭司。
“那……那是什么?”
一个士兵,声音颤抖地指着“守护者-改”。
“怪……怪物……进化了?”
“不……你看那个女孩!”
“是她……是她在控制那个东西!”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劫后余生的人群中,蔓延开来。
牧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因为外界的骚动而产生了一丝恍惚的陈嘉禾。
“我的艺术家。”
他张开双臂,像一个在介绍自己赠礼的绅士。
“现在。”
“这个为你而设的舞台,连同这些观众……”
“都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喜欢吗?”
礼物?
陈嘉禾看着牧辰脸上那真诚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笑容。
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把这场屠杀,这场毁灭,这场让她万劫不复的灾难……
当成了一份礼物。
送给了她。
这个疯子。
“将军!将军!”
雷岩的哭喊声,将陈嘉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跪在那堆残破的战甲前,用手,疯狂地刨着那些扭曲的金属,想要找到里面那个他追随了一生的男人。
但他只摸到了一片冰冷的,黏稠的,早已凝固的血。
“啊啊啊——!!!”
雷岩仰天咆哮,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他猛地站起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远处的陈嘉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