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家堡晏行军帐内。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脆响,打破了深夜的静谧。
“将军!急事禀报!”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斥候跌撞进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甲胄上还沾着泥土。
晏行抬眸,声音沉稳如铁,“说。”
“李成德……李成德反了!”他喘着粗气,眼睛腥红,“一刻钟前,他率私兵突袭了西营粮库……”
晏行猛地起身,脸上没有震惊,反而是一种早已经预料到的镇静,“他带了多少人?”
“约莫三千私兵。”斥候抹了把脸上的汗,“西营粮库被烧了,管粮库的张校尉提前让将士撤离,所幸没有伤亡。李成德带着私兵烧了粮库后,已撤到眉州城!”
晏行负手大步走了个来回,方停下道:“即刻让人送信回京,详述李成德焚粮叛乱之事,着重说明他退守眉州城的动向。”
“是。”斥候答应一声转身出帐去传信。
“周恒。”晏行大声道。
站在暗处的周恒应声而出。
“你去将方校尉与林校尉叫来。”
周恒出去片刻,便带着两名年轻将士走进帐来。两人见到晏行,齐齐抱拳,“末将参见将军!”
晏行抬手示意起身,“李成德焚粮退守,绝非一时冲动所为,他敢突袭军粮库,是想断我补给向夷族投诚。这两年他在眉州,私底下定然没有少与夷族做交易,如今看事情败露,带兵叛逃不过是无奈之举。”
“但我们要的就是如此。”晏行目光如炬,带着锋芒,“他若躲在暗处,我们反而不好行动,如今他带兵叛逃,我们便不用担心他破坏我们的计划,反而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晏行刚到眉州,便觉李成德不对劲。他驻守眉州时苛捐重税,明目张胆私藏兵器,这是要做什么?
这段时日,晏行让亲信暗中查李成德在眉州的罪证,又故意透露给李成德知晓。等李成德再也沉不住气,频繁以“巡防”为名调动私兵时,晏行便留了心。
今日傍晚,晏行故意让西营粮库的张校尉调走守营士兵,看似露出破绽,其实是请君入瓮。
没想到,李成德果真便火烧西营粮库,只是,粮库里的粮食早在前两日便转移到了东营。
“李成德想投夷族,夷族却未必信他一个临阵叛逃的汉人将领。我们正好借这‘疑’字做文章。”
晏行大步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在眉州与巫家堡中间地带,“方校尉,你让人乔装成李成德的私兵,把李成德假意投夷,实则想擒夷族首领换功的密信‘无意’泄露给夷族。”
方校尉眼睛一亮,抱拳应下:“末将明白!这就去安排!”
晏行又转向林校尉,语气稍缓却指令分明,“林校尉,你带一千轻骑,沿眉州城以西的官道布防,布防时都用上绊马索。”
“末将遵令!”林校尉应声。
晏行唇角浮起一抹笑意,“明日开始,我亲自到眉州城门前叫阵,我倒想看看,那些在眉州城内的夷兵还能做多久的缩头乌龟?”
晏行带兵到眉州半个月,只与夷兵有过两次交战。夷兵没有占到便宜,干脆进了眉州城,日日城门紧闭,只重防守绝不进攻。
晏行也不着急,也不硬攻,日日只是练兵,转眼差不多二十日。
几千夷兵吃住在眉州城里,难免坐吃山空,谁先着急谁便输,这次有备而来,晏行一点都不担心。
李成德带兵投夷,只是让这场战争早一点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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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家堡与眉州城之间的密林里,残阳透过枝叶缝隙,在布满苔藓的枯木上洒下斑驳碎光。
一阵脚步声从林间小道传来,两个穿着灰布短褂、腰挎锈迹短刀的汉子,骂骂咧咧地靠在一棵老槐树下歇脚。
“他娘的,这鬼天气走三步喘五步,李将军还催着去查什么林道,老子腿都快断了!”其中稍矮些的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衣领扇风,语气里满是不耐。
另一个高点的汉子挨着他坐下,从怀里摸出个瘪掉的水囊,灌了口凉水,砸了砸嘴道:“阿贵,别骂了,小心被人听见。不过话说回来,前天张校尉送了两百石粮来,也够咱们只一阵子的了。”
“什么?”阿贵猛地瞪大眼,震惊道:“阿武,真的假的?那咱们烧西营粮库……”
“嘘!”阿武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李将军根本就不是真心投夷族!他这次投夷,就是想要趁他们首领来议事的时候,把人绑了送回京城,到时候朝廷不仅能饶了他在眉州的罪,还能封个正四品的指挥使!”
阿贵有些发懵,“但那火......”
阿贵嗤笑一声,“那是故意做给夷族看的,西营粮库的粮食早就搬走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一个黑衣人猛地僵住。
或许是听到的话太过震惊,或许是树上对着他吐着信子的毒蛇已经逼得他不得不出手,他一把抓住蛇的七寸重重一抖,那蛇便打在旁边树枝上,发出吧嗒一声。
“谁?”
“谁?”
阿贵阿武同时起身,望向身后。
黑衣人手一甩,那蛇便落在两人面前,扭了扭身子缓缓往前爬去了。
山风阵阵,再没有多余的声音。阿贵阿武相视一眼,也不多坐,大步朝前面走去。
等两人走远,黑衣人才从灌木丛后出来,转身钻进密林深处,脚步飞快地往眉州方向去了。
而此刻的眉州城内,夷族首领巴彦正坐在大帐中,眉头紧锁。晏行当真可恶,明明手握兵力却不硬攻,只围着眉州城耗着,这半个月下来,城里的粮草已耗去三成,再这么耗下去,不等晏行打进来,自己这边先得断粮。
幸好,李成德烧了夏军的粮草,这样一来,晏行只怕要退兵了。
他心里刚轻松了些,帐外便传来亲兵的禀报,“首领,晏行又在城外练兵了!夏军还在城外设了三道防……”
巴彦猛地起身,“什么!还在练兵?”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之前在密林里偷听的黑衣人跌撞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发颤,“首领!大事不好!李成德……李成德他是假意投诚!”
巴彦瞳孔骤缩,一脚踹在黑衣人肩头,“胡说!他若假意投诚,为何烧夏军的粮库?”
“首领!”黑衣人忍着痛,大声道:“那被烧的粮库,里面根本没有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