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披残甲的男子,面上覆着血痕,手中握着一柄残缺的青铜长戟。
霍思言心口发紧:“你是谁?”
“我乃昭国镇魂军统领,镇北将。”
霍思言呼吸一滞,她曾无数次听过这个名字,在史书残页、在太后的口中、在魂门的传闻中……那是她父亲曾追随之人。
镇北将缓缓抬起手,指向那片血海尽头。
“看,那是我们以魂封戟的地方。”
霍思言循声望去,血海中隐隐浮出一根长戟的影子,残破不全,却散发着令人颤栗的威势。
“你们为何要封它?”
“因为它不是为护昭国而造。”
镇北将缓缓道。
“它是为毁天下而生。”
霍思言怔住。
镇北将的声音渐沉:“那一年,魂术暴乱,帝命我镇之,可镇魂戟吸魂自生,它以万军之魂炼成真形,我们明白得太迟,它吞噬的不只是敌魂。”
“昭国以魂为器,以器为国,于是,国亡。”
霍思言胸口一阵剧痛,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们自缚于此,是为封魂。”
“是。”
镇北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缓缓叹息。
“我们用自身血脉为印,以后代血续阵,你体内的灰焰是那最后的火种,能镇魂也能毁魂。”
霍思言指尖微颤。
“所以太后才要我觉醒。”
“她想唤醒的,不止是血。”
镇北将语气低哑。
“是戟,完整的戟,能够毁天灭地的神兵利器。”
霍思言怔怔地看着他。
“若它再现,天下会怎样?”
“九州无魂,一片苍茫。”
天地震动,血海沸腾,万魂齐声哀嚎。
镇北将的身影在风中散去,只留下一句残音:“镇魂者终有一日要选择,镇还是毁。”
“思言!”
远方传来呼唤。霍思言猛地睁眼,雪光刺入眼底。
谢知安正俯身握住她的手,眼中是抑制不住的担忧。
霍思言喘了口气,声音沙哑。
“我们……封住了吗?”
“封住了,北魂彻底沉入地底。”
沈芝收起魂盘叹息道:“魂门不会罢手,夙衡死前已经传信出去。”
“那就让他们来。”
谢知安目光冷峻。
霍思言撑起身体,神色复杂。她的掌心虽无残片,却能感到,那股熟悉的魂息仍在体内隐隐浮动。
“镇魂戟还没灭。”
她轻声道。
“什么意思?”
沈芝一怔。
霍思言抬头,看向远处的雪原尽头。
那一抹昏暗的地平线上,仿佛有微弱的魂光在闪烁。
“北魂既封,戟必分三处,这只是其一。”
谢知安皱眉问道:“那其二在哪?”
霍思言缓缓吐出六个字:“最远之处,南境。”
风雪再起,天地之间的血色彻底褪去,只余白茫。
三人伫立在雪原上,身后是封印了万魂的北荒废谷,前路未明。
风雪尽头,天地的颜色渐渐由白转灰。
三日后,霍思言三人抵达南荒边界。
此处的雪不再纯白,而是夹着黑沙的尘灰,远处群山层叠,像巨兽伏卧。
沈芝披着斗篷,环顾四周。
“这片地,似乎荒得连魂都不肯停。”
“南境自成结界,魂门旧支在这里隐迹多年,若他们真在找镇魂戟的残部……不会躲太深。”
霍思言默然无语。
她自冰原醒来后,魂力虽稳,却常在夜里惊醒。
她知道那不是梦,而是镇北将留下的魂息,提醒她那未完的誓言。
走到峡口时,风忽然变得诡异,沙尘如丝,天地微震。
“有人。”
谢知安骤然停步。
灰雾中,一支小队缓缓出现。领头之人披青墨长袍,面带半盔,腰悬骨刃。
“南境魂卫。”
沈芝低声道。
那人停在三丈外,语气冷淡:“昭廷的命脉,走得可真远。”
霍思言看向他:“你是谁?”
“夜司鹜行。”
那人报出名号,目光直落在霍思言身上。
“新魂派南支主使。”
沈芝下意识拔刃,谢知安挡在霍思言前方。
夜司并不动怒,只是淡淡一笑:“北魂封印被破我已知,霍思言,你动了镇魂血的印,天下皆会为之躁动。”
“那又如何?”
霍思言冷声。
“你或许不知,镇魂戟不止三处。”
这句话,让三人齐齐一震。
霍思言眸光陡沉。
“你说什么?”
夜司缓缓走近,沙尘翻卷,他的声音却平静得近乎冷酷。
“三处是昭国造戟之局,但在更早之前,魂术起源于南荒,我们称那第四碎片为“初魂“。”
谢知安握紧剑柄。
“放屁。那是虚妄之说。”
夜司笑意不减。
“虚妄?那为何连镇北将也不敢提?”
霍思言的心口微震,那一瞬间,她想起梦中镇北将的话,镇魂者终要选择。
“你说这话,意欲何为?”
夜司的眼神幽暗。
“合作。”
沈芝冷哼。
“南魂与魂门同流,你也配?”
夜司并未反驳,只抬手一指远处的山影。
“南荒的地底,有座“逆骨冢“,那是镇魂军的最后战场,也是镇魂戟被拆分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谢知安与霍思言之间的距离,缓缓道:“你们若想夺回完整之戟,必先渡那冢。”
“为何帮我们?”
谢知安的声音冷如剑锋。
“因为若戟归魂门,南荒将不复为地,而成坟。”
夜司抬手,取出一枚残旧的魂石。
那石如心脏般跳动,竟隐约闪着与霍思言灰焰相似的光。
“我能带你们入冢,但……”
他目光微转,若有所思。
“你必须答应我,取出初魂后,不可毁。”
霍思言静静地与他对视,那一瞬,风雪几乎停了。
“我不会答应。”
夜司似笑非笑,轻声道:“那你们恐怕永远走不出南境。”
他转身,衣袂翻起,步入雾中。
沈芝看着他的背影,咬唇道:“他话里有诈。”
谢知安目光不动,只冷冷应道:“诈也罢,他终究知道路。”
霍思言沉默良久,才低声开口:“走吧,无论真假,“逆骨冢“,我们都得去。”
风重新吹起,带起一阵淡淡血腥味。
雪原尽头,天光昏暗,似有万骨在地底低鸣。
沈芝忽然抬头,喃喃道:“你们听见了吗?”
谢知安握剑,霍思言停步。
那声音,微弱却清晰:“镇魂者……不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