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的祝夫人下帖子,请顾家的喜娟小姐去靖恭坊的清和马球场,看马球赛。喜娟本不想去,唐家和祝家的几位小姐亲自来拜访,一直请求喜娟前去。如今也没退亲,万一以后嫁过去,彼此太僵了不好,顾大人就让小女儿去看看。
到了清和马球场,那些小姐贵妇们都离喜娟远远的,喜娟略觉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祝夫人到了她身边,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一番,顾小姐点点头,谢过盛情。祝夫人小声道:“顾小姐,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请小姐理解。”
喜娟听了这话,小脸一沉,不客气道:“祝夫人愿意趋炎附势,轮不到顾家说三道四,顾家从来没想着挡别人登天的路、步云的梯。家父一直说要退亲,是唐大人一直推三阻四,妄想把过错推到顾家头上。”
祝夫人道:“这不是定亲好几年了,耽误了小姐的青春,要是唐家主动退亲,怕陛下和太后娘娘见怪。要是顾家能认下主动退亲的责任,唐家感激不尽。”
听祝夫人厚颜无耻的要求,喜娟皱眉,都是什么人啊,敢做不敢当,真让人瞧不起。
嘴里冷冷道:“有些人啊,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什么好处都要得,什么过错都想推到别人身上。明明机关算尽,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偏偏还要装成光风霁月,一尘不染的样子,真让人无语。”
祝夫人冷笑道:“顾小姐不必恼羞成怒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你们要不应承,咱们就拖呗。女子不比男人,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到时候小姐嫁不出去,给吾儿做妾也可。”
喜娟无语,捧起茶盏饮茶,不再理眼前无理的贵妇。祝夫人悻悻而去,到了唐家包下的凉棚里边,与唐家祝家几个孩子嘀嘀咕咕。
不一会儿,那几个的女孩子都过这边来,七嘴八舌地说让喜娟参加马球赛,跟她们一队。喜娟不愿意去,几个女孩子硬是拉着她到了球场中间,递球杆的,戴护具的,马僮牵过来一匹体态匀称的好马。
喜娟被众女围着,无可奈何,只得拿了球杆,戴了护具,翻身上马。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吧,不过打一场马球,输赢都是兵家常事,也不丢人。
几个人上了场,喜娟发现对面球队领队的是黎家小姐,还有一个男子,正是她的未婚夫唐家小公子。自己这边领队的是祝家三姑娘祝鱼,队里也有一位男士,长得油头粉面的,不知是哪家公子。
开球不过一刻钟,马术极好的喜娟一马当先,得着个机会,打进一个球,随着铜锣敲响,场外鼓掌叫好声一片。黎小姐有些不高兴,瞪了喜娟一眼,开始疯狂跟顾喜娟捣乱。自己进不进球无所谓,反正球不能落到顾喜娟手里,让她没有进球的机会。
顾喜娟最讨厌那种不讲规矩的人,你打球就打球,搞什么破坏呢。黎小姐越是捣乱,顾喜娟争强好胜的劲头还上来了,把所有本事都使出来,拼命抢球,中场又打进了一个球。
黎小姐有些恼羞成怒,就用球杆猛力击打顾喜娟的手臂,顾喜娟一时兴起,挥杆格挡,不小心扫到黎小姐的右臂,黎小姐痛呼一声,球杆掉到地上。
唐小公子竟然上前,趁喜娟不备,狠狠打到她左边的膝盖上。喜娟觉得膝盖痛不可挡,脸色发白,右手拎着球杆,左手控制着马要出场休场。唐小公子看心上人捂住右臂,心中愤恨,又挥杆打在喜娟的右臂上。喜娟痛呼一声,球杆落地,马也惊了。
幸亏在场观战的人群中,有个懂事的,是长孙宇的一个孙子,叫长孙荣,是凉州刺史长孙池和仙宜县主的长子。
如今到都城来看望祖父,顺便看看太后表姑,让表姑有个好印象,将来前程更好。这人知道刚才就打听过了,眼前受伤的顾小姐,是顾祭酒的千金。顾家跟长孙家是拐了弯的亲戚,主母王氏善唯是王家表伯父和太后的妹妹。
长孙荣武艺超群,看场上形势不对,一个箭步冲上前,牵着顾小姐的马,帮她把马勒停了。再看顾小姐的脸色,面如金纸,显然受伤不轻。搀扶她下了马,膝盖受伤严重,疼得迈不开腿。没办法,只能事急从权,长孙荣双手抱起顾小姐,飞快地奔向马场设的医馆。
之后,长孙荣让随从赶了自家的马车过来,亲自把顾小姐送回了顾家。顾喜娟这次受伤挺重,右手臂骨裂了,膝盖也裂了,需要极好的骨科大夫。可凤城大长公主放话出来,不许医家相救,所以都城无人出手。
顾家夫妇虽然义愤填膺,却也无计可施,自家实力没那么大,如何惹得起凤城大长公主?但是先给女儿治伤要紧,王善唯只能来求太后,先派太医给救治,然后需要神医谷出面相救。女儿还年轻,没有嫁人呢,万不能落下残疾。
太后一听,胸中胀满,啪的一声把茶盏给摔了。善唯太老实,之前唐家无故拖延婚姻时就该告诉自己,给自家外甥女做主。外甥女受伤是前日的事,今日走投无路了,才来告诉自己。罢了,先让精通骨科的太医去看看外甥女,处理一下骨伤。
随后,飞鸽传书给张思星,让他领几个骨科技术好的大夫,尽快来都城。先给喜娟治疗骨伤,确保没有后遗症。
之后,就让张思星一家就在都城长驻了,以后想看看侄女,表外孙女,也方便多了。反正都城里认识张思星的人不多了,连胡商老胡都过世一年多了。
唐家和黎家太目中无人了,明知道顾家的王夫人是自家族妹,还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熬到太后的位置了,还要被人如此打脸,岂能不发威?太后就不信了,自己亲自出面,还不能收拾了这两家。
到时候,看唐家的态度,要是说得好了,还可从轻发落;要是说得不好,先打断唐家小子的手脚给妹妹和外甥女出气。至于大长公主家,好好查一查,弄好了是个收拾旧勋贵,平衡卫军的好切入点。
太医领旨过去,检查了顾小姐的膝盖和手臂,比预想中的好一些。不过,隔皮断瓤的事很难说,就怕里面有碎骨,很容易留下后遗症。就算是一切都好,伤筋动骨的事,至少也得康养百日以上。
张思星收到太后的飞鸽传书,火速派人连夜飞驰先过来。自己领着家小,带着大量人手,慢慢往都城去。至于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让手下人慢慢归拢吧。他最不缺的就是财帛,在西京也有几个装修极好的大宅子,都是挂的他媳妇名。
张思星一到都城,还没顾得上安置,王雪就催着他去看自家表妹顾喜娟。王夫人看到王雪夫妇前来,仿佛见了救星,顾不上客气,先让去看了自家姑娘的伤。
张思星给顾小姐检查了一下,情况不算太糟糕,右手臂骨裂,用夹板固定一个月比较好。膝盖不是粉碎性骨折,也是骨裂,并且伤了软骨层,伤处不难处理。之后,就是静养,用些抚慰软骨的药膏,多喝些骨头汤,多吃些豆腐、牛奶之类。
太后听了张思星的诊断,也放心多了,给了顾家几瓶钙片和补软骨素的药片,让外甥女每天服两粒。并吩咐她安心静养,不要操心,唐家的事,太后会出面去办。
太后叫兰茂领了三十个大内高手,自己领了一队女卫,全副仪仗出宫。直接去了吕国公府,唐家的守门人一看这阵仗,吓得够呛,都不是傻子,看得出太后来者不善呢。前日,自家小公子在马球场打伤了顾家小姐,这事在都城早就传开了。
顾家在都城势力一般,可是顾家的王夫人有个好兄长,还有太后族姐能说上话。论起亲戚来,新皇还得管王夫人叫一声姨母呢。你打了人家小的,人家老的能饶了唐家?太后可不是那种后院的妇人,她是东陈的主人之一,连新皇在孝道面前,也得自称儿臣呢。
吕国公如今在卫军中当职,听着家里下人的急报,头上见汗,连忙派人跟兵部请假,飞马回家了。唐大人赶到家时,祝夫人已经亲自把太后迎进大厅,命人上茶点,准备好好招待。太后盘坐在正中的案几之后,脸色非常不好,嘴唇紧抿。
吕国公赶紧行大礼,称呼一声,太后就盯着他,也不吱声,吕国公头上的汗就更加汹涌了。太后呼一口长气,才道:“唐家是东陈开国二十四功臣之后,底蕴深厚,难怪不把哀家放到眼里。你们夫妻养的好儿子,胆大包天,大庭广众之下伤了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吕国公嗫嚅着:“太后怪责得对,是下官没有教养好自家儿子,请太后责罚。”
太后道:“好啊,把唐国良叫上来,哀家看看,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堂堂男子汉,不去战场上对会敌人,对自己的未婚妻下如此狠手,这是想把人打残吗?”
吕国公让人把唐国良绑了上来,只穿了贴身的薄衫,背上还绑一束竹枝,这是效仿负荆请罪的意思。
唐大人心里想着,太后是一个后宫妇人,嘴硬心软,见了自家的态度,不过骂上几句。气狠了,打几竹条子,受点外伤。太后发泄了怒火,自家再给顾家送些钱帛好物,陪个礼,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太后讽刺一笑,看着一脸不服的唐国良,冷笑开口:“唐国良,哀家问你,你为什么当众伤人?”
唐国良脖子一梗,怼道:“顾喜娟先打伤了黎小姐,下官才着急出手的。”
太后道:“黎小姐是你什么人呢?她家人死绝了吗?要你替她出头。就算是顾喜娟犯了多大的罪,也有专门的部门处罚,京兆尹、万年县令、永安县令,都不是摆设。你算那根葱,谁给你的执法权?”
唐国良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脚踩两只船,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吧?这可是太后娘娘,顾喜娟的本家姨母,自己要敢说实话,她就敢收拾自己。
祝夫人看儿子额头淌下的汗水,心痛极了,马上跪到太后面前,替儿子辩解:“太后娘娘,小儿年轻不懂事,一向嫉恶如仇,好打抱不平。平常跟黎家的几个公子玩得好,一直把黎家几个姑娘当妹妹看待。看妹妹受了伤,一时情急,失手了。”
太后回头吩咐:“慧真,你上前去失个手,让祝夫人尝尝失手的滋味。”
慧真姑姑微微施礼领命,冷笑一声,上前去狠狠给祝夫人两个大巴掌,打得她脸马上红肿一片,嘴角都裂了。祝夫人捂着脸,心中恨透了太后,却又不敢造次。当众打顾家小姐的事,当然是自家儿子理亏。
慧真姑姑问她:“祝夫人,失手的滋味怎么样?不痛到自己身上,就会说便宜话。你儿子一失手,人家顾小姐就差点残疾,如今还躺在床上休养,没有百日不得痊愈。还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呢?”
吕国公看太后如此不给面子,也变了脸,起身道:“太后娘娘,您太过份了。不过年轻人之间的打闹,您就公然上门来问罪。问罪也罢了,就该问当事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臣的夫人,夫人犯了什么律法?”
太后道:“吕国公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你们轻视哀家,以下犯上的的事实。哀家知道,你们祖上是开国功臣,唐家先祖跟着高祖浴血奋战,可高祖也没有亏待各位功臣。东陈建国后,所有功臣封侯拜相,有权有势,财帛丰厚。皇家没有对不住功臣,只要他们的后人有建树,世代袭爵,子侄皆可余荫入仕。”
听了这话,吕国公怒火下去些,他有些后怕,直勾勾看着太后。
太后冷笑:“你吕国公靠先祖余荫,袭爵而立于朝堂;哀家靠着先皇加恩立为皇后,二十年来在后宫管理宫务,教养皇子,攒下的身份。你又凭着什么,觉得自己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