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粘稠地附着在凤九皇的四肢百骸。他瘫坐在高背椅上,指尖冰凉,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龙潜那毫无波澜的宣读,龙语默那冻结灵魂的凝视,以及美利坚巨鳄们最终那无奈而闪烁的眼神。
挫败感像深海的水压,沉重地挤压着他的胸腔。他甚至没有立刻起身离开的力气,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纽约逐渐亮起的、冰冷而疏离的万家灯火。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带着细微颤抖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是凤樱啼。
“公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再是会议中那种清越的提醒,而是透着一种凤九皇从未听过的、近乎毛骨悚然的急促与恐惧,“快起来……我们得离开这里。现在,马上。”
凤九皇有些迟钝地转过头,看向她。凤樱啼那张总是带着灵动与锐气的脸庞,此刻血色尽褪,连嘴唇都微微发白。
她的眼神不再是警惕地扫视四周,而是死死盯着会议室的某个方向——并非出口,而是侧面那面装饰着巨幅抽象油画、看起来厚重无比的承重墙。她的瞳孔紧缩,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察觉到天敌逼近、炸起了全部毛发的猫,连呼吸都屏住了。
“樱啼?怎么了?”凤九皇勉强提起精神,困惑地问道。会议室里其他人正在陆续离场,低声交谈,虽然气氛压抑,但并无异样。
“没时间解释了!”凤樱啼猛地抓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让凤九皇感到一阵生疼。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微微变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跑!往反方向跑!快!用你最大的力气,撞开那面墙!别回头!别犹豫!”
反方向?撞墙?凤九皇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面坚实的墙壁。墙后是什么?另一间办公室?还是建筑的外立面?从这几十层的高度撞出去?他脑子一片混乱。
“快——跑——!”
凤樱啼最后这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吼,完全抛弃了平日里的冷静。那双总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的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恐惧,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催促。
就是这双眼睛里的恐惧,像一盆冰水混合物,狠狠浇在了凤九皇混沌的神经上。他太了解凤樱啼了,这个凤家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执行官之一,心志坚韧,胆大心细,即使在哥德堡面对龙语默那实质般的杀意时,她也未曾露出过如此失态的表情。能让她恐惧至此,甚至不惜让他以血肉之躯撞墙逃亡的东西……
绝对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应对的范畴!
信任压倒了一切理智的质疑。凤九皇体内那股远超常人的力量在这一刻被求生本能彻底点燃!他低吼一声,不再顾及什么风度、什么后果,甚至不再去想墙后是什么,全身的力量,这些年打磨的筋骨气力,毫无保留地灌注于双腿和肩背!
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蛮牛,又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朝着那面装饰着价值不菲油画的墙壁,狠狠撞了过去!
“轰——!!!”
并非砖石碎裂的沉闷声响,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扭曲、混凝土崩解、以及某种能量屏障被暴力撕裂的刺耳爆鸣!那面看似坚实的墙壁,在凤九皇舍身一撞之下,竟然如同被巨锤击中的饼干般向内凹陷、破碎,露出了后面并非办公室,也不是外墙,而是一个隐蔽的、连接着大楼备用通风管道的狭小空间!粉尘与碎块四溅,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楼层!
凤九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浑身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但他根本顾不上检查伤势,借着撞击的余势,连滚带爬地扑进那片黑暗的管道入口,头也不回地朝着深处亡命狂奔!
身后,传来其他与会者惊恐的尖叫和混乱的脚步声,但那些声音迅速被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声音淹没。
……
就在凤九皇撞墙的同一瞬间,凤樱啼没有跟随。她猛地转身,不是冲向常规的出口,而是朝着龙语默刚才离开的方向——那扇通往专属电梯间的侧门——疾掠而去!她的身法快得在空中留下了淡淡的残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运动,而是因为那股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令她灵魂都在颤栗的压迫感!
哥哥……龙语默刚才离开时,那最后回望的眼神深处,除了惯常的冰冷,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警示?不,更像是……诀别?
她冲出了侧门,来到了相对安静的电梯间走廊。预想中哥哥和龙潜等待电梯的画面并未出现。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幅极端血腥、暴力、且超越常理的恐怖景象!
猩红,铺满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粘稠得几乎无法反射顶灯的光芒。
首先抓住她视线的是龙潜。不,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龙潜”了,只是一堆勉强维持人形的、支离破碎的肉块和骨渣,随意地涂抹在墙角。
他的头颅像一颗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的西瓜,完全爆开,白的、红的、灰的……混合成一滩难以名状的浆状物,只有几缕残存的、染血的头发,还能证明这曾经是一个人的头部。
他身上的定制西装变成了浸透血污的破布条,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断裂,甚至有一段脊椎骨刺破了后背的皮肤,白森森地露在外面。
而在距离这堆残骸不到三米的地方,龙语默单膝跪地。
凤樱啼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那强大得近乎非人、被凤家内部评估为“可正面抗衡小型战术核爆中心冲击而不损”的哥哥,龙家最锋利、最沉默的“执行者”,此刻的模样凄惨得让她几乎认不出来。
他的整条右臂,从肩膀处被齐根撕断!断口处并非平滑的切割伤,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度暴力、参差不齐的撕裂状,筋肉和破碎的骨茬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里,鲜血如同失控的高压水龙头般疯狂喷涌,将他右侧身体和地面染成一片刺目的殷红。
那件防御力惊人的黑色立领制服,此刻像破布一样挂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