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中的日军越来越深入,先头部队已经快要接近响水溪。由于两侧山梁寂静无声,只有前方断后特务连零星的枪声,日军的警惕性似乎放松了一些,队形也变得更加密集。
浅野弘一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着四周。这片谷地安静得有些异常,两侧山高林密,地势险要,是标准的易受伏击地形。
他内心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秋山中佐传来的情报,“溃逃”的八路军,“主力向杨家峪方向撤退”,他也出动侦察兵,得到也是同样的结果。这也又让他安下心来,他不甘心就此放弃对这股八路军的追击。尤其想到在老鹰涧吃的亏,还有黑河谷空袭竟未能全歼对方,他的怒火和骄矜就压倒了谨慎。
“命令部队,加速通过这片谷地!追击敌人!”
浅野沉声下令,他判断即使有埋伏,以八路军目前的残破兵力,也只是扰袭,根本无法对他一个齐装满员的中队造成致命威胁。
鬼子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快。
伏击阵地上,独立团的战士们心跳也随着鬼子的靠近而加速。他们紧紧握着枪,目光投向指挥位置,等待着那一声开火的命令。
赵大勇如同蛰伏的猛虎,冷静地计算着距离。他看着大部分日军已经进入伏击圈,后卫也开始踏入谷口,最佳时机到了!
他猛地举起手,然后狠狠向下一挥!
“打!”
“砰…”
信号枪扣动一颗红色的信号弹腾空而起,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哒哒哒…”
“轰!轰!轰!”
“砰!砰!砰!”
刹那间,东西两侧山梁上,独立团所有的轻重火力同时喷出致命的火舌。机枪如同泼水般向谷地倾泻子弹,步枪手们瞄准目标精准射击,迫击炮弹和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带着尖啸落入敌群,猛烈爆炸。
宁静的山谷瞬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
正在行军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打击完全打懵了。队伍顿时大乱。子弹如同疾风骤雨,将一个个鬼子兵打倒。榴弹在人群中炸开,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驮马受惊,嘶鸣着四处乱冲,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八嘎!是埋伏!隐蔽!反击!”
浅野弘一又惊又怒,慌忙跳下马,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训练有素的日军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开始凭借其单兵素质和战术素养,就地寻找掩体,组织反击。
轻重机枪开始向两侧山梁还击,步兵炮和掷弹筒也试图寻找八路军的炮兵阵地。
“机枪组,压制左翼那个火力点!”
“狙击手!干掉那个鬼子炮兵!”
“迫击炮!延伸射击!打掉鬼子的后续部队!”
赵大勇在指挥位置上,声音沙哑却条理清晰地下达着命令。战斗完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李大牛带着特务连的神枪手们大显神威。他们隐藏在岩石缝隙或茂密的树丛中,冷静地扣动扳机。
日军的机枪手、炮手、挥舞军刀的军官,往往刚露头就被精准射杀。
“砰!”
李大牛稳稳地一枪,将一个正在指挥掷弹筒小组的曹长爆头。
“李连长,好枪法,打得好!”
旁边的战士忍不住低呼。
周锐在山洞入口,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看着山谷中升起的滚滚浓烟,激动得浑身颤抖:
“打!狠狠地打!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泄恨。”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日军虽然遭受重创,但困兽犹斗,发动了几次凶狠的反扑,试图抢占山梁。
一群鬼子在军官的督战下,冒着弹雨,嚎叫着向一营防守的东侧山梁发起冲锋。
“手榴弹!”
王二虎大吼一声。
成排的手榴弹如同冰雹般砸向鬼子冲锋队形。
“轰隆!轰隆!”
连绵的爆炸将鬼子炸得人仰马翻。
“同志们!杀啊!”
王二虎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第一个跃出战壕。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跟着营长冲了下去,与残余的鬼子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刺刀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独立团的战士怀着为战友复仇的怒火,个个奋勇当先,将鬼子死死压了回去。
在西侧山梁,宋亮的三营同样打退了日军一次猛攻。鬼子的尸体在阵地前堆积起来。
浅野弘一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心都在滴血。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绝境,这支八路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远超他的预估。
“快!请求支援!向联队部发报,我们遭遇八路军主力伏击,伤亡惨重,请求空中支援和战术指导!”
浅野对通讯兵咆哮着,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然而,山谷地带信号不良,而且战事已经白热化,即使联队收到求救,也来不及了。
赵大勇敏锐地察觉到日军的攻势减弱,火力也不如之前凶猛,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吹冲锋号!全线反击!彻底消灭他们!”
赵大勇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厉声下令。
“滴滴答滴滴…滴滴答滴滴…”
嘹亮激昂的冲锋号声响彻整个燕子岭!这号声如同催征的战鼓,点燃了所有战士胸中的热血!
“冲啊!”
“杀啊!”
东西两侧山梁上,独立团的战士们如同决堤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谷地中残余的日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机枪手抱着机枪边冲边扫,步枪手挺着明晃晃的刺刀,手榴弹像不要钱似的投向任何还有抵抗迹象的地方。
残存的鬼子被这气势彻底震慑,斗志崩溃,开始四散逃窜。但谷口早已被李大牛带人重新封死,退路已断。
战斗变成了单方面的清剿。
浅野弘一在几名忠心卫兵的拼死保护下,试图向谷口突围,正好撞上了带队冲杀下来的赵大勇。
“浅野!”赵大勇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佩戴佐官刀、神色仓惶的日军指挥官。
正所谓: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浅野也看到了赵大勇,他知道这就是让他这次受挫的八路军指挥官。他怪叫一声,举起军刀,向赵大勇劈来!
赵大勇不闪不避,抬手就是一枪!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浅野持刀的手腕上,军刀“哐当”落地。
“操你大爷,有枪在手,谁还和你拼冷兵器?你脑子秀逗了吧?”
浅野听着他的话,被气得哇哇大叫:
“你的不讲武道精神,敢不敢与我单打独斗?”
“浅野,我操你大爷,前些日子你带队屠了青风镇附近两个村庄。你对徒手的村民下杀手,你他妈的跟我讲武德?”
赵大勇说完,对着浅野的右手臂就是一枪。
浅野惨嚎一声,还想挣扎,赵大勇身边的警卫员已经冲上前,用枪口对准了他。
“绑了!带回军区公审这个刽子手。”赵大勇冷声道。
“是!”警卫员二话不说,立即将浅野反绑起来。
夕阳西下,染红了燕子岭。枪声渐渐停息,山谷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气。
战场上,日军的尸体横七竖八,随处可见丢弃的武器和旗帜。
独立团的战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收缴武器弹药,救治己方伤员,给未断气的鬼子补枪。
此役,独立团以伤亡百余人的代价,几乎全歼日军浅野中队,击毙击伤两百余人,俘虏包括中队长浅野弘一在内的十余人,缴获大量武器装备,取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赵大勇站在山坡上,看着战士们疲惫却兴奋的脸庞,看着被押解过来的、面如死灰的浅野弘一,心中却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
他知道,这场抗日战争还远未结束,更多的艰难和牺牲还在后面。
燕子岭的山坳里,硝烟尚未散尽,却已被胜利的欢呼掩盖。
战士们正七手八脚地搬运战利品,步枪、弹药箱在石板路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偶尔有几声压抑的咳嗽,那是呛了太多火药味留下的痕迹。
夕阳的余晖漫过山头,给血染的岩石镀上一层悲壮的金红,与战士们脸上的笑容交相辉映。
牛剑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粗粝的手掌在赵大勇肩上拍得震天响,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老赵,咱们赢了!浅野那小子的中队,一个没跑掉!”。
赵大勇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眉头却没舒展开。
风从山谷里钻出来,卷着浓重的血腥味掠过鼻尖,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得像块石头:
“是赢了这一仗。”
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灰,指缝间露出被硝烟熏黑的皮肤,
“让部队动作快点,战场必须在一个小时后清干净,马上返回驻地…”
牛剑锋脸上的笑淡了些,却还是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赵大勇叫住他,目光扫过正在收拢伤员的卫生员,
“跟弟兄们说清楚,秋山那老东西不会善罢甘休。浅野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一下被咱们连根拔了,他必定要发疯。”
他顿了顿,指节捏得发白,
“咱们没有高射炮,没有战斗机,天上就是他的天下。行军时注意个人伪装,都贴着林子走,脚底下放轻些,看到飞机影子立刻钻树林,别逞能。”
“明白!”
牛剑锋重重点头,转身时脚步更快了。他打心底里佩服赵大勇这股子冷静,刚打了胜仗,别人还在欢喜,他已经把后路和敌人的报复都盘算清楚了。
赵大勇站在土坡上,看着战士们像敏捷的猎豹般穿梭在战场间,动作麻利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他摸了摸腰间的驳壳枪,枪套上的磨损痕迹被汗水浸得发亮。秋山……这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犯下的血债早该清算了。
山风又起,带着后山松涛的呜咽。赵大勇揉了揉发酸的鼻子,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硝烟和血腥混合的气味。
他抬脚往后山走去,脚步坚定,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染血的土地上,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