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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天德三年,朔风卷着碎雪刮过西市,太保谢渊卸甲受缚,以“通敌叛国”的莫须罪名,斩于刑场木台之上。鬼头刀落时,滚烫的血溅在冻硬的青石板上,竟冲破霜层渗进石缝,三日三夜凝而不化,连路过的老卒都红着眼叹“忠魂血暖,冻不住啊”。

他的魂未入轮回,不是贪恋人世荣华,实因颈间刀痕的灼痛未消、胸中护疆卫民的执念未散,竟飘飘荡荡羁留于地府往生台。恰逢此时,当年构陷他的奸佞魏进忠已伏诛,今日便是其最得力的心腹党羽王瑾,在阳间西市伏法之日。

往生台的幽冥寒雾如织,竟成了一面透骨的镜——阳间刑场的刀光、百姓的呼号、血溅尘土的声响,都被这雾丝细细织入冥府;而谢渊魂中执念如蛛丝,一头系着宣府卫城头的残旗,一头牵着阳间百姓的泪眼,将阴阳两界的人心紧紧缚在一处。此篇所录,便是他立在往生台畔,望着阳间刀落血溅时,那些散入寒雾的魂语——有对忠勇的坚守,有对奸佞的斥骂,更有对公道的盼祷。

霜封孤魄往生台,寒宿泣血照氛埃。

刀芒破却阴阳霭,冤沴催开彼岸苔。

麦饼余温凝素念,铜牌镌字铸碑材。

晓风荡尽幽冥冽,留取民心作玉阶。

呈报收殓先父太保谢公渊遗骸事

具报人:前太保谢渊次子、国子监生谢明。

呈报对象:刑部主事周大人。

事由:收殓先父谢渊遗骸,恳请恩准归葬。

德佑三年秋四月庚申夜,先父以 “通敌谋逆” 之罪,弃市于西市刑场,监斩官乃兵部侍郎李仁大人。明骤闻凶耗,不及备礼,仅携家仆三人,星夜自南郊别业疾驰而赴。至刑场时,已近亥时。台周百姓犹未散去,或坐于冻土低泣,或立而默哀。见明身着素服奔至,皆自动让道。有鬓发霜白之老丈,趋前递一方浆洗洁净之麻布,泣曰:“谢大人一生清节,当以净衣覆身,勿使血污玷其风骨。” 明跪地叩首致谢,泪下如雨,竟不能语。

登台视之,先父遗骸倒伏于台心,颈间创痕深逾寸许,刃口齐整,显为一刀毙命。囚衣虽为血污所染,然先父脊背仍挺,双手握拳,指缝间夹半片干枯之槐叶。先父素爱庭前老槐,常言 “槐性坚韧,经霜雪而不凋”,今临刑携此叶,其心其志,昭然若揭。遗骸面色平静,不见半分惊惧,唯双目微睁,余光犹向皇城,似有未竟之愿。

明与家仆趋前,以百姓所赠麻布,细拭先父血污,更以预先备妥之素色儒袍。更衣之际,见先父左腕旧疤宛然。此疤乃先父昔年护驾南巡,为挡刺客匕首所留,彼时血溅御驾,先父犹直言 “臣当护主”。今疤痕犹在,慈父已亡,物是人非,明肝肠寸断,几欲昏厥。收殓之时,刑场吏卒私相告语,言先父临刑前,曾向阙三拜,叩首之声,震彻刑场,地砖皆颤;又言李侍郎刑毕归府,甫入内堂,便呕血半升,阖门谢客,三日不朝。此等情状,皆为先父忠节感召之明证。

今先父遗骸已敛入薄棺,棺木乃西市木铺掌柜赵三所赠。赵三泣言:“昔年蝗灾,阖家几濒于死,幸得谢大人开仓赈济,方有今日。此棺虽薄,聊表寸心。” 明昧死恳请刑部恩准,携先父遗骸归南郊别业暂厝,待他年沉冤得雪,再行厚葬之礼。先父历仕三朝,位至太保,一生忠君体国,恤养万民,案无一字涉贪墨,身无一事属枉法。今虽蒙不白之冤,然百姓哭送数里,吏卒动容垂泪,足见公道自在人心,忠名不没于尘。

呈文之上,字字泣血;肺腑之言,句句含悲。伏惟周大人察明此情,怜恤孤苦,速批所请,使先父遗骸得归故土。明及谢氏一门,必衔环结草,永世感戴大人恩德。

附:收殓之际,见证者有西市百姓王二、木铺掌柜赵三、刑场吏卒刘五,三人皆愿具结书为证,随文呈上。

德佑三年秋四月辛酉晨 国子监生谢明 顿首具报

天德三年初春,霜锁幽冥之界;西市刑场残阳,血溅青冥之阶。太保谢渊,沥血护疆十余载,宣府烽烟不起;蒙冤坐罪一朝,西市刀光骤落。魂离躯壳,未赴轮回之途;魄系往生,独守昭雪之盼。盖因颈间刀痕灼痛未消,胸次护民执念难散,遂羁留此台,望断阴阳。

霜锁孤魂于往生,雾缠残魄于寒渚。冥空寒星垂泪,泣血点点映尘埃;石上血痕凝霜,留红缕缕证冤屈。彼苍不语,任朔风卷碎雪;厚土有情,让忠血渗石根。三日血温凝而不化,千载魂灵盼而未归。看那幽冥雾霭,织成透骨冰镜;照此阳间刑场,再现当年刀影。

刀光映破阴阳雾,忠魄穿冥察罪辜。阳间木台依旧,当年斩忠之地;今日伏法之人,正是奸佞党羽。鬼头刀起,如匹练横空劈雾;王瑾伏诛,似恶犬丧魂伏地。刀落之声,震幽冥之沉寂;百姓呼号,传寒雾之迢遥。谢渊凝眸,见刀光映出宣府城头月;孤魂颔首,忆当年挥戈退漠北胡。

冤气催开彼岸苔,忠怀酿就昭雪酒。往生台侧,彼岸花开如血;皆是蒙冤魂泪,浇得芳丛灼灼。谢渊之冤,如苔附石难消;黎民之念,似泉涌川不息。昔时豫北赈灾,麦饼温痕犹在;今日刑场观斩,民心怒火未平。冤气缠奸佞之魄,使其惶惶不可终日;执念系百姓之心,令其代代不忘忠良。

麦饼温痕凝执念,布衣深情铸丰碑。张老妪提粥浇坟,粗瓷罐里藏温煦;王汉子携民立石,无字碑上印掌痕。麦饼余温,凝百姓三生之念;指尖老茧,刻黎民万代之思。当年寒夜赠粮,救民于饥馑;今日热粥浇土,祭魂于幽冥。执念如丝,牵阴阳而不断;深情似火,暖孤魂而不寒。

铜牌忠字入碑来,赤心亮节照青史。秦飞腰悬龙纹扣,审案常思谢公语;杨武案设忠肃牌,议事必念守疆艰。铜牌磨得温润,映出忠良身影;忠字刻入石碑,彰显节义光芒。玄夜卫挥刀斩佞,承谢渊之律法;兵部堂定策安边,续太保之鸿图。忠魂虽在幽冥,精神已入人间。

晓风散尽幽冥冷,暖阳照彻忠魂心。东风送暖,融往生台之霜雪;公道昭彰,散三界内之阴霾。昔时寒雾锁孤魂,今日晓风携春至;往岁冤屈沉海底,今朝清白耀中天。谢渊魂体渐明,颈间刀痕消弭;孤魄心潮渐平,胸中块垒尽散。

留得民心作玉阶,千秋万代颂忠烈。民心为石,铺就昭雪之阶;民意如天,见证忠奸之辨。谢渊之忠,非止于朝堂之上;黎民之念,更流于岁月之中。往生台虽冷,不敌民心之暖;幽冥路虽遥,难阻公道之归。忠魂归处,不在仙山琼阁;烈名传时,长在百姓口碑。

呜呼!霜雪可锁孤魂,锁不住忠良之志;幽冥可隔阴阳,隔不断黎民之思。刀光虽冷,斩不尽人间正气;冤气虽深,埋不了青史公论。谢渊以一身之死,明一世之忠;百姓以万代之念,铸千秋之碑。往者已矣,忠魂昭雪;来者可追,精神永续。民心为玉阶,引忠魂归正途;青史为长卷,载烈名垂千古。

谢渊立在往生台沿,玄色皂袍的下摆垂落如墨,靴底碾过的碎霜簌簌成粉,霜花下的青石板沁出极淡的血纹——那是百年来历代蒙冤者的魂迹,在地府永夜不散的寒雾里凝而未消,像一张铺在台面上的暗红油纸。

台侧的彼岸花正开得浓烈如燃,殷红花瓣卷着丝丝缕缕的血雾,花茎上锋利的倒刺勾着半片透明残袍,是昨夜刚被勾魂使者引至冥府的镇刑司小吏遗物,料子上还沾着阳间诏狱潮湿的霉味。

他垂眸,见自己的袍角正与寒雾丝丝缠绕,雾丝中裹着细碎的血珠,每一粒血珠里都嵌着西市刑场的清晰缩影:黑黢黢的人头在珠影里浮沉,刑场木台的裂缝、刽子手磨得发亮的鬼头刀,竟与奈何桥边排队的冤魂队列叠成一片虚实交织的图景。

寒雾突然顺着颈间的缝隙往里钻,那道三日来从未褪去过的血痕骤然发烫,三天前鬼头刀劈裂脖颈皮肉的剧痛,顺着冰凉的雾丝一寸寸漫上来,连刀锋切过骨缝的钝响都在魂体里回荡。他下意识抬手去触,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的雾霭,碰不到那道狰狞的伤口——魂体本无实形,所有的痛,从来都刻在未散的执念里。

往生台中央的石柱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都是与他一样含冤而死的魂灵,每个字的笔画里都渗着暗红的幽冥水,顺着柱身蜿蜒淌成细流,溪流上漂着刑场木台的虚影,连台角被马蹄踢裂的缺口、裂缝里嵌着的暗红血痂,都与他记忆中伏法那日的模样分毫不差。

往前踏出两步,雾色愈发浓重,浓得能清晰辨出雾粒中浮沉的细碎人影:穿边军铠甲的汉子,胸口还插着北元骑兵的铁箭簇,箭杆上的兽毛早已朽烂;戴粗布头巾的老农,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麦饼,饼渣簌簌往下掉——这些都是他生前在宣府卫守疆、豫北赈灾时护过的人,此刻竟在雾中齐齐躬身行礼,浑浊的眼窝里盛着比寒雾更沉的敬意。

他忽然想起伏法那日的晨雾,也是这般浓得化不开,刑场外围的百姓们垂首无言,没人敢高声喧哗,却用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即将涣散的魂牢牢兜住,没让它随刀落而散在凛冽的冬风里。

雾幕突然被一道阳间的光劈出裂缝,凡间刑场的木台清晰地撞入视野。那台子与他伏法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连台角被惊马踢裂的缺口、台面因常年染血而发黑的木纹都一模一样,只是上面五花大绑的人换了——是王瑾,魏进忠最得力的爪牙,当年伪造他通敌密信、构陷他谋反的主谋之一。谢渊的魂体微微一颤,地府的阴风卷着彼岸花瓣扑在他脸上,花瓣的腥气混着阳间刑场特有的铁锈味,比孟婆汤更能勾人回忆。他仿佛又听见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哗啦”声,那是他被两名校尉押上木台时,镣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冷得像宣府卫城头结了三年的冰。

他试探着伸手,指尖穿透雾霭触碰木台虚影的刹那,台面上那道陈旧的血痂突然渗出血来,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往生台的彼岸花根上。那本就浓烈的花突然开得更艳,殷红花瓣卷着他的魂血,竟在雾中慢慢拼出“宣府卫”三个暗红字迹,笔画苍劲如他当年在城头刻下的军号。他猛地回神,颈间的灼痛竟淡了些——原来地府的草木也认忠臣血,就像阳间的百姓,从来都分得清谁是赤心护民的良将、谁是祸国殃民的奸佞。

阳间的刀光穿透厚重雾层,如一束锋利的银针刺入谢渊的魂眼。他清晰地看见刑场中央的刽子手正躬身磨刀,鬼头刀在晨雾里亮得刺眼,刀刃上凝结的霜花被磨石刮成细碎的光粒,每一粒光都映着一颗寒星——那星与宣府卫城头的星一模一样。那年北元铁骑围城,他在城头守了整整七日七夜,每天凌晨都是这样的星悬在刀光之上,映着士兵们冻裂的脸颊、渗血的指节,还有他自己那把卷了刃的佩刀,刀身上的缺口都与此刻刽子手的刀隐隐重合。

地府的冥星也应声亮起,悬在往生台上方的暗紫色天幕上,却是诡异的暗红色,像蒙着一层凝固了百年的血。他想起自己伏法时,刽子手的刀举到头顶的瞬间,他没看那寒光闪闪的刃,只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宣府卫的星正躲在云层后,微弱却坚定地闪着。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这颗星还在,北疆的疆土就不会丢,哪怕他谢渊死了,总有热血将士会接着守下去。刀落的刹那,他看见刀面映出的不是自己惊恐的脸,而是宣府卫新兵们青涩的眉眼,那些孩子刚入伍时连刀都握不稳,是他手把手教他们劈砍、教他们列阵,如今想来,该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将士了。

雾里的刀光突然剧烈晃动,阳间的刀已劈下,却在离王瑾颈间寸许处骤然顿住——那奸贼突然破口哭喊,语无伦次地要招供,污言秽语穿过雾层,碎成一片狼藉的声响。谢渊的指尖骤然发烫,那是当年在宣府卫城头砍杀北元骑兵时的旧感:刀砍进敌兵铠甲的钝响,热血溅在护心镜上的温热,与此刻刀悬半空的死寂,在他耳边重重叠叠地撞在一起。低头望去,魂体的手背上竟映出一道陈旧刀痕,那是当年为护运粮队挡箭时留下的伤,伤口渗着的魂血,与往生台石板上的血纹丝丝缕缕连成一线,通向阳间的方向。

一颗暗红的冥星突然从冥空坠下,落在他脚边碎成一滩血。血滩里清晰地映出自己颈间喷血的模样:滚烫的血溅在青石板上,遇着晨霜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珠,像极了宣府卫冬天里冻硬的马血。他想起那日血珠滚到一个穿补丁棉袄的少年脚边,那孩子攥着半块麦饼,冻得通红的手刚要弯腰去捡,就被理刑院校尉一脚踹在胸口,摔在冰冷的地上。此刻血滩里的少年身影突然清晰起来,他穿着崭新的边军铠甲,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军牌上,军牌的反光里,正是他当年教少年握刀的样子,少年眼里的光,比冥星更亮。

刀光终是落下,阳间的血喷起丈高,穿透雾层,在冥星旁凝成一朵转瞬即逝的血花。谢渊抬手去接,血花却化作一面宣府卫的军旗虚影,旗上“忠勇”二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忽然懂了,自己的刀虽然断了,但守护疆土的刀从来没断;自己的命虽然绝了,但护着百姓的人从来都在——就像这暗红的冥星,纵然蒙着血污,也终会照亮冤屈的路,指引公道前来。

哭声是从雾底最深处钻出来的,细得像无数根钢针,扎得谢渊的魂体都在发疼。他在浓雾中辨出西城张老妪的身影,老人拄着根枣木拐杖,颤巍巍地站在刑场木栅外,粗布帕子被泪水泡得透亮,帕子的虚影飘到他面前,上面绣着的半朵麦花格外清晰——那是他当年在豫北赈灾时教老妪绣的。彼时老妪的手冻得蜷成一团,连针都握不住,是他握着她的手,一针针挑出麦花的轮廓,轻声说“有麦花在,就有盼头,麦子熟了,日子就好了”。

地府的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像被这哭声搅乱的池水,卷着细碎的哭腔往奈何桥的方向飘去。桥边排队的冤魂们都停下了脚步,侧耳倾听这来自阳间的执念,连引路的鬼差都收了锁链,沉默地立在雾中。谢渊脚下的青石板血纹突然发烫,竟渗出丝丝缕缕血色的小米香气,与阳间张老妪带来的热粥味道混在一起,暖得他冰冷的魂体都在发颤。他想起伏法那日,也是这熟悉的米香从刑场外围飘进来,钻进他的鼻息。当时他被绑在木台上,镣铐勒得骨头生疼,却在闻到米香时笑了——三年前他给老妪的那袋小米没白给,至少让这老人在乱世里多活了几年,没成饿殍。

再往前挪几步,哭声愈发清晰了。张老妪扑在冰冷的木栅上,苍老的身躯抖得像风中的枯草,花白的头发被晨霜打湿,贴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嘴里反复喊着“谢大人冤枉啊,谢大人是忠臣啊”。这沙哑的呼喊撞在往生台的石柱上,震得柱上的冤魂名字都在发抖,笔画里的血珠一颗颗往下掉,落在彼岸花的花瓣上,让那本就浓烈的红变得愈发灼目。他忽然想起自己跪在木台上时的心情——他不怕死,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本是归宿;他怕的是自己的冤屈会寒了百姓的心,怕那些期盼太平的眼神,会随他的人头落地而彻底碎掉。

指尖突然触到一缕温热的雾,那是阳间热粥蒸腾的蒸汽,竟穿透阴阳界限飘进了地府。他顺着那缕温雾摸过去,竟真的碰到了老妪粗糙的手影,那手上布满了纺线和劳作的老茧,指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小米碎粒。“谢大人,喝点热的暖暖身子”,老妪的声音穿过雾层传来,带着哭腔的颤音,谢渊颈间的灼痛骤然翻涌——刀落的钝响、血涌进喉咙的腥气、老妪撕心裂肺的哭喊,在他耳边炸开,比地府的鬼哭狼嚎更让人肝肠寸断。他仿佛又看见那日的场景:老妪被理刑院校尉狠狠推倒在地,盛粥的粗瓷碗摔在冻土上碎成几片,热粥洒在地上,白气裹着米香,很快就被凛冽的寒风吞噬。

哭声突然拔高,像一道惊雷劈散了厚重的浓雾。谢渊看见阳间的百姓们不知何时都跪了下来,从刑场外围一直跪到街口,男女老少,布衣书生,甚至连街边乞讨的乞丐都挺直了脊梁,齐声喊着“谢大人冤枉”,声浪震得地府的冥空都在发颤。他脚下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钻出土来,顶起一株细小的绿芽,芽尖顶着一点霜花,却倔强地绿着。他笑了,眼角渗出冰蓝色的魂泪——这是百姓的执念催开的芽,哪怕在幽冥的寒雾里,也终会破土发芽;就像他的冤屈,终会等到昭雪的那一天,因为百姓的心里,自有一杆秤。

地府的雾突然翻涌,卷着哭声往奈何桥去,桥边冤魂都停步侧耳。谢渊脚下的青石板血纹开始发烫,竟渗出小米香气,与阳间张老妪带来的热粥味混在一起,暖得魂体发颤。他想起伏法那日,也是这米香从刑场外围飘来,当时他想,三年前给老妪的那袋小米,终究没白给,让她活了下来。

再往前,哭声更清晰了。张老妪扑在木栅上,苍老身躯抖得像风中枯草,反复喊着“谢大人冤枉”。这声音撞在往生台石柱上,震得柱上冤魂名字都在抖,笔画里的血珠往下掉,落在彼岸花上,让那花更红了。他想起那日跪在木台上,听见这声哭喊时险些落泪——他不怕死,怕的是百姓的盼头,会随自己的冤屈一起碎掉。

指尖突然触到缕温热的雾,是阳间热粥的蒸汽飘进地府。顺着雾摸去,竟碰到老妪粗糙的手影,手上满是纺线老茧,指缝嵌着小米碎粒。“谢大人,喝点热的”,老妪的声音穿雾而来,颈间突然剧痛,刀落的钝响、血涌喉咙的腥气、那句“谢大人冤枉”,在耳边炸开,比地府鬼哭更清晰。

哭声骤高,如惊雷劈散浓雾。谢渊看见阳间百姓齐齐跪下,“谢大人冤枉”的呼喊震得冥空发颤。脚下青石板裂开道缝,缝里钻出土株细绿芽,顶着霜花倔强地绿着。他知道,这是百姓的执念催开的,哪怕在地府寒雾里,也终会有绿芽,就像他的冤屈,终会有昭雪那日。

凡间的血渗进冻土层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冰上,这声音穿透雾层,在往生台的青石板上清晰回响,与他当年血洒刑场时的声音分毫不差。谢渊低头,看见自己魂体的袍角正往下滴落魂血,血珠落在往生台的霜面上,也发出同样的“滋滋”声——霜被魂血烫化,露出下面暗红的石板,石板上的血纹与阳间刑场的血痕丝丝相连,织成一条弯弯曲曲的路,路的尽头,正是宣府卫粮窖的方向。

他顺着这条血路往前走,雾中渐渐浮现出粮窖的虚影,窖门的铁锁锈迹斑斑,锁孔里渗着的暗红血迹,是当年守粮士兵们的血。他想起那年魏进忠克扣军饷粮秣,宣府卫的士兵们啃着冻硬的麦糠,却依旧死死守在粮窖前,领头的老兵握着断刀对他说“谢大人把粮交给我们,就算饿死,也绝不能让粮丢了”。此刻粮窖的雾影里飘出淡淡的麦糠味道,与阳间卖粮汉子王汉子带来的麦饼香气混在一起,勾得他空荡的魂体都在发虚——他记得当年在粮窖里饿了三天三夜,是一个叫二狗的小兵偷偷塞给他半块麦饼,那麦饼又干又硬,却比山珍海味更让他难忘,那味道,他记了一辈子。

血路突然转了个弯,通向雾中一个少年的虚影。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补丁棉袄,还是那半块攥得温热的麦饼,少年踮着脚,要把麦饼往刑场的木台上扔,却被巡逻的校尉一脚踹在地上,麦饼掉在血污里,沾满了泥泞。谢渊的魂体剧烈晃动了一下,颈间的痛感再次翻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指尖却穿过了少年的虚影——他终究只是个魂,连护着一个孩子都做不到。可就在下一秒,少年倔强地爬了起来,不顾身上的泥污,捡起那沾血的麦饼塞进怀里,眼神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宣府卫的新兵,那是他教过的“宁死不屈”的模样。

地府的青石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血纹里的血往上涌,凝成一个个士兵的虚影:他们穿着破烂的铠甲,有的断了胳膊,有的瞎了眼睛,手里却依旧握着锈迹斑斑的刀,对着谢渊齐齐行了个军礼。“谢大人,我们没丢粮!”断了胳膊的老兵声音沙哑,断臂处渗着的魂血滴在血路上,“魏进忠克扣的粮,我们都藏在山后的密窖里,等着给您翻案的那天,交给能保百姓的好官”。谢渊的魂泪突然落了下来,地府的泪是冰的,砸在血路上融开一片血渍,血渍里清晰地映出粮窖里堆积如山的粮袋,每个粮袋上都用指血写着一个“谢”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阳间的血终于彻底渗透了冻土层,露出下面青石板上的一道刻痕——那是他当年在宣府卫练兵时,用佩刀刻下的“宁死不割寸土”六个字,笔画里还嵌着当年的血痂。谢渊伸出魂指,轻轻抚过雾中的刻痕,魂体里的寒意渐渐散去:他的血没白流,士兵们的血也没白流,这些刻在冻土深处的字、刻在百姓心里的忠勇,终究会像这渗进冻土的血,在某个春天,开出正义的花。

顺着血路往前走,雾中渐渐浮出粮窖虚影,窖门铁锁锈迹斑斑,锁孔渗的血,是当年守粮士兵的。他想起粮饷被克扣时,士兵们啃着冻硬麦糠,仍守在粮窖前说“谢大人把粮给我们,就不能让粮丢了”。此刻粮窖虚影里飘出麦糠味,与阳间王汉子的麦饼香混在一起,勾得魂体发虚——当年他在粮窖饿了三天,是士兵偷偷塞给他半块麦饼,那味道记了一辈子。

血路突然转弯,通向雾中少年虚影。穿补丁棉袄的孩子攥着半块麦饼,要往刑场木台扔,被校尉一脚踹在地上,麦饼掉在血里沾满泥。谢渊魂体微晃,颈间痛感翻涌,伸手去扶却穿过虚影——他终究是魂,连护个孩子都做不到。可下一秒,少年爬起来捡起沾血麦饼塞进怀里,眼神里的光,像极了当年宣府卫的新兵。

地府青石板开始震动,血纹里的血往上涌,凝成士兵虚影:穿破铠甲,握断刀,对着他行军礼。“谢大人,我们没丢粮”,断了胳膊的士兵说,断臂处的血落在血路上,“魏进忠扣的粮,我们都藏着等翻案”。谢渊的泪突然落下,地府的泪是冰的,砸在血路上融开一片血,血里映出粮窖堆积的粮袋,袋上“谢”字是士兵用指血写的。

阳间的血终于渗穿冻土,露出青石板上的刻痕——是他当年在宣府卫刻的“宁死不割寸土”。谢渊望着刻痕,魂体寒意渐散——他的血没白流,士兵的血也没白流,这些刻在土里的字、刻在百姓心里的忠,终会像渗进冻土的血,开出正义的花。

雾里突然晃过一道铜光,像划破黑暗的流星,落在谢渊面前——是秦飞腰间的龙纹扣。那枚黄铜扣子的虚影悬在雾中,上面雕刻的龙纹被晨霜打湿,竟与他魂体胸前的血痕完美重合。他瞬间想起这枚扣子的来历:那是三年前,秦飞刚入玄夜卫,奉命去宣府卫查贪墨案,被当地官员石崇的人围攻,身上受了三处刀伤。他救下秦飞后,亲手将这枚龙纹扣系在他腰间,沉声道“玄夜卫的腰牌丢了可以补,这枚扣子不能丢——它记着律法,记着忠勇,见它如见我”。

往生台的石柱突然亮起微光,映出秦飞的身影:他穿着玄色的卫袍,袍角沾着新鲜的血,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搏斗,手里高高举着一枚铜制腰牌——那是谢渊的亲随腰牌,正面“忠勇”二字被血浸得发亮,边缘还留着当年他不小心磕出的缺口。谢渊想起自己在诏狱的最后一夜,李忠哭着要替他赴死,他摇摇头,从怀里摸出这枚腰牌塞进李忠手里,气息微弱却坚定:“你要活着,把腰牌交给秦飞,他懂我,也懂这腰牌的分量”。此刻腰牌在雾中缓缓转动,“忠勇”二字正对着他,透出淡淡的光晕,照亮了他魂体的脸,也让颈间的血痕淡了几分。

指尖触碰腰牌虚影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个宣府卫的大雪夜,秦飞刚入伍不久,冻得发着高烧,蜷缩在营帐角落发抖。他把自己的狐裘盖在秦飞身上,坐在床边守了他一夜。秦飞醒后,抱着狐裘哭了,说“谢大人,我以后一定要像您一样,做个能护百姓、守律法的好官”。如今秦飞真的做到了,他站在阳间刑场的阳光下,举着腰牌对着王瑾的尸身冷喝:“这腰牌记着忠勇二字,你这样的奸贼,连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雾中的光晕更亮了,照得他颈间的血痕几乎要看不见——他没看错人,秦飞真的接下了他的担子。

地府的冥空突然又亮了几颗星,围成一个圆形,像极了宣府卫的烽燧。他想起和秦飞一起点烽燧的那个夜晚,秦飞握着火把,年轻的脸上满是敬畏,问他“烽燧亮起来,就意味着要打仗,要死人,您不怕吗?”他望着远处的烽火,轻声说“我怕的不是打仗,是烽燧不亮,是百姓在黑暗里看不到希望”。此刻雾里的烽燧虚影突然燃了起来,火光与冥星的光晕连成一片,照亮了往生台的每一寸血纹。谢渊彻底懂了,秦飞就是他点燃的一炷烽燧,会一直亮着,照亮斩奸佞、护公道的路,直到天下太平。

腰牌的虚影突然飘向奈何桥的方向,像一盏明灯,引着一群冤魂往轮回的路上走——那些都是被魏进忠及其党羽陷害致死的人,有文官,有武将,还有无辜的百姓。他们路过谢渊身边时,都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谢渊望着他们的背影,魂体里的沉重感轻了许多:他不是一个人在等公道,这些冤魂在等,阳间的秦飞、杨武在等,天下的百姓都在等。龙纹扣的光晕渐渐淡了,却在他魂体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温暖的痕迹,那是“传承”的温度,比任何光都暖。

往生台石柱突然映出秦飞身影,玄色卫袍沾着血,手里举着枚铜制腰牌——是谢渊的亲随腰牌,“忠勇”二字被血浸得发亮。他想起伏法前在诏狱,最后摸的就是这腰牌,李忠哭着要替死,他摇头说“你要活着,把腰牌交给秦飞,他会懂的”。此刻腰牌在雾里转了转,“忠勇”二字对着他,透出淡光照亮魂体的脸。

指尖触到腰牌的瞬间,记忆涌来:宣府卫大雪夜,秦飞冻得发烧,他把狐裘给了他,少年抱着狐裘说“谢大人,我要做护百姓的官”。如今秦飞真的做到了,站在刑场阳光下,举着腰牌对王瑾尸身说“这腰牌记着忠勇,你这奸贼不配看”。雾里光更亮了,照得颈间血痕渐渐变淡。

冥空突然又亮几颗星,围成圈像宣府卫的烽燧。他想起和秦飞一起点烽燧时,少年问“烽燧亮就是要打仗,您不怕吗?”他说“怕的是烽燧不亮,百姓遭殃”。此刻雾中烽燧虚影亮起,与冥星光连成一片,照亮往生台每寸血纹。谢渊懂了,秦飞就是他点燃的烽燧,会一直亮着,照亮斩奸佞的路。

腰牌虚影突然飘向奈何桥,引着群冤魂往轮回路去——都是被魏进忠陷害的人,路过时都向他行礼。谢渊望着他们的背影,魂体沉重感轻了些:他不是独自等公道,这些冤魂、阳间的秦飞,都在替他等。龙纹扣的光淡了,却在他魂体心上,留下道暖痕。

杨武的绯色官袍虚影在雾中晃动,袍角沾着的霜花与往生台的霜连成一片,白得刺眼。谢渊看见他正弯腰整理王瑾的尸身,动作潦草随意,任由王瑾的尸身歪歪扭扭地躺着,自己的官袍也敞着领口,与那日整理他的官袍时判若两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三年前他伏法后,是杨武亲自来收尸,当时他的颈间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大半件官袍,杨武的手一直在发抖,却依旧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血迹,把他的玉带系得笔直,哽咽着说“谢大人是一品太保,是保家卫国的功臣,就算死了,礼数也不能乱”。

雾中突然浮起自己的官袍虚影:绯色的面料上绣着四爪蟒纹,那是太保的品级象征,蟒纹被血浸得发暗,却依旧能看出针脚的精致,玉带扣上的“忠”字是永熙帝亲赐的,用和田玉雕琢而成,此刻正泛着淡淡的光。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穿着这身官袍去宣府卫赴任的场景,百姓们都围在路边,踮着脚往里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对着他磕头,说“有穿这样官袍的大人在,我们再也不怕北元的骑兵了”。此刻他的官袍虚影飘到杨武的官袍旁,一整一乱,一净一污,像忠与奸的鲜明界碑,泾渭分明。

他伸出魂指,轻轻抚过自己的官袍虚影,指尖触到一处浅浅的刀痕——那是当年随永熙帝狩猎时,为护驾挡下刺客暗箭留下的,伤口就在左胸,与他魂体上的血痕位置不差分毫。那天箭射过来时,他想都没想就挡在了永熙帝身前,箭簇穿透官袍,扎进皮肉里,他却笑着说“臣的官袍,就是用来为陛下、为百姓挡箭的”。如今这道刀痕在雾中发着光,照亮了杨武官袍上的血污——那是王瑾的血,沾在绯色的袍角上,像一块洗不掉的黑疤,腌臜了象征着朝堂体面的官袍。

地府的阴风卷过,杨武的官袍被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了里面衬里上绣的獬豸图案——獬豸是上古瑞兽,能辨是非曲直,是律法的象征。他想起当年和杨武在兵部议事的场景,杨武捧着兵书,一脸严肃地说“律法就像这獬豸,认忠不认奸,不管是谁,犯了法都该受罚”。此刻衬里上的獬豸绣像正对着王瑾的尸身,绣像的眼睛位置竟渗出了暗红的血,血珠滴落在彼岸花上,花瓣猛地收拢,像在唾弃这奸佞的血,不愿被其玷污。

他的官袍虚影突然飘向冥空,与那些暗红的冥星重叠在一起,竟化作了一面旗帜,旗帜上的蟒纹与“忠”字清晰可见。谢渊望着这面旗,魂体里涌起重敬之情:这官袍从来都不是用来炫耀的资本,不是用来谋取私利的工具,而是担责的重量,是护百姓的铠甲,是朝堂的体面。杨武此刻也抬头望向那面旗,对着旗深深鞠了一躬,雾中的霜落在他的头上,像给忠臣戴上了一顶洁白的冠,也给谢渊冰冷的魂体,带来了一丝暖意。

雾中突然浮起自己的官袍虚影,绯色面料上的蟒纹被血浸红,玉带扣的“忠”字是永熙帝亲赐的。他想起穿这身袍去宣府卫时,百姓围过来说“有这样的大人在,我们不怕北元”。此刻官袍虚影飘到面前,与杨武的袍影并排,一整一乱,像极了忠与奸的分野。

抚过自己的官袍虚影,指尖触到处刀痕——是当年护驾挡箭留下的,伤口在左胸,与魂体血痕位置不差分毫。那天箭射过来时他没躲,身后是永熙帝,他说“臣的官袍就是用来挡箭的”。如今这刀痕在雾里发光,照亮杨武官袍上的污渍——那是王瑾的血,沾在袍角像块洗不掉的黑疤。

地府的风卷过,杨武的袍影猎猎作响,衬里绣的獬豸露了出来——那是律法的象征。他想起和杨武在兵部议事时,对方说“律法如獬豸,认忠不认奸”。此刻獬豸绣像对着王瑾尸身,眼睛位置渗出血来,滴在彼岸花上,花瓣瞬间收拢,像在唾弃奸佞的血。

官袍虚影突然飘向冥空,与暗红冥星叠成一面旗帜。谢渊望着旗帜,魂体涌起敬意:这官袍从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担责、护百姓的。杨武此刻对着袍影鞠躬,雾里的霜落在他头上,像给忠臣戴了顶白冠,也给谢渊的魂体,带来丝暖意。

一份供词的虚影从雾里飘了出来,麻纸的边缘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却沾着新鲜的血,每一个字都像在无声地哭泣。谢渊的目光落在“是魏进忠令我伪造通敌密信,构陷谢渊大人”这行字上,魂指骤然攥紧,指节都泛出了青白——当年魏进忠也是这样,把一份伪造的供词摔在他面前的案几上,案几上的茶杯都被震得发颤,魏进忠阴笑着说“谢渊,你的亲信都招了,你还不认吗?”他当时看着供词上那些熟悉却伪造的签名,笑出了血,“我谢渊带出来的人,骨头比你的玉带还硬,绝不会做这种卖主求荣的事”。

供词的虚影缓缓飘到他面前,上面的血字慢慢渗出来,滴落在往生台的青石板上,竟在石板上连成了他当年在诏狱里写的血书内容:“宁死不割寸土,宁死不欺百姓,宁死不做奸佞”。他想起当年在诏狱里,魏进忠收走了他所有的纸笔,不准他写一字一句。他就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牢房的墙壁上一笔一划地刻,手指的皮肉都磨掉了,露出白骨,却依旧没停。狱卒见了,红着眼眶劝他“大人,别刻了,疼啊”,他却笑着说“这疼,比不上疆土丢一寸的疼,比不上百姓受一分苦的疼”。此刻这些血字在雾中发着光,与供词上的血字重叠在一起,像忠臣与奸佞的直接对质,字字铿锵,句句昭雪。

阳间文书吏的声音突然穿过雾层传来,那声音洪亮,一字一句地念着王瑾的供词,当念到“谢渊大人确系冤屈,皆为魏进忠一手策划”时,阳间的百姓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浪掀翻了地府的浓雾。谢渊的魂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离阳间的刑场更近了些,他看见那份供词被风吹到了张老妪手里,老妪用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供词,供词上的血字竟渗进了她的掌心,像要长进她的肉里。这场景让他想起当年在豫北赈灾时,老妪也是这样,把他给的小米紧紧攥在手里,说“这是活命的粮,不能丢”,如今这份供词,就是为他洗冤的证据,是百姓的希望,她同样不愿丢。

地府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了更多的缝,缝里都渗出了暗红的血,这些血汇在一起,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河,河面上漂着无数份供词的虚影——都是被魏进忠及其党羽

供词飘到面前,血字渗出来落在青石板上,连成他在诏狱写的奏疏:“宁死不割寸土,宁死不欺百姓”。他想起当年在诏狱无纸笔,就用指血刻在墙上,每个字都入石三分,连狱卒看了都动容。此刻这些血字在雾里发光,与供词血字重叠,像在对质,也像在昭雪。

麦饼的热气从雾底钻上来,暖得魂体发颤。谢渊看见王汉子的虚影,提着竹篮走进刑场,麦饼香里混着豫北麦田的气息——那年他赈灾,王汉子抱着半袋麦种跪下来:“谢大人,我只有这些捐给军队。”如今麦种长成麦饼,热得能暖透阴阳。

他想起伏法那天,王汉子在刑场外喊:“谢大人,热麦饼!”被校尉用刀背砸脸,麦饼掉在地上,被马蹄踩成泥。当时他看着泥里的麦香,心里却暖——百姓的恩他没白受,情没白领。此刻王汉子把麦饼放在空木台上,磕头说:“奸贼伏法了,您尝尝热的。”麦饼热气凝成虚影,飘到他面前。

指尖碰麦饼的瞬间,记忆涌来:宣府卫缺粮时,他和士兵啃麦糠,王汉子推一车麦饼赶来:“我来还债。”他问“欠什么”,王汉子说“你救我命,就是债”。如今债清了——不是用银钱,是百姓的记挂,是危难时的相护,这才是最沉的债,最暖的还。

彼岸花飘过来,花瓣落在麦饼虚影上,竟沾了麦香。谢渊想起和王汉子种麦的晨,王汉子教他辨麦种:“饱满的才长好麦。”就像忠臣才撑得起江山。麦饼虚影淡去时,魂体周围的麦香却不散,那是百姓情的味道,比孟婆汤更难忘。

王汉子的虚影突然对着他的方向鞠躬,“谢大人,您放心,我们会守好麦田,也会守好疆土”。谢渊看着他的背影,魂体里的沉重感彻底消失了——他的使命,已经交给了百姓,交给了那些像王汉子一样的人。麦香越来越浓,裹着他的魂体,像被百姓的情拥抱着,暖得他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在往生台的魂。

铁链的拖地声从雾里传出来,像一把钝刀,刮着谢渊的耳膜。他看见魏进忠的党羽被缇骑押着,往诏狱的方向去,铁链子磨着青石板,声音与他当年被押进诏狱时一模一样——那年他戴着镣铐,走在诏狱的走廊里,墙是冷的,地上的草是枯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冰上。

雾里浮现出诏狱的虚影,他的牢房就在最里面,墙上还留着他用指血写的奏疏,字迹已经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宁死不割寸土”的字样。他想起魏进忠提着灯走进来,灯油的味道混着血腥味,“谢渊,你只要把兵部的权交出来,我保你不死”。他当时靠着墙笑,“我谢渊的权,是守疆土的权,不是给你换钱的权”,笑声震得灯影都在抖。

党羽的哭嚎声从雾里传来,“我不是主谋,是魏进忠逼我的!”谢渊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当年自己在诏狱里,面对严刑拷打,从来没喊过一声疼。他的手被夹棍夹得血肉模糊,却依旧在墙上写着奏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笔,比夹棍更有力量,自己的忠,比酷刑更难动摇。

地府的风突然吹进诏狱的虚影,墙上的血字被风吹得猎猎响,竟化作了无数支笔的虚影,扎向党羽的背影。谢渊知道,这些笔,是历代忠臣的笔,是用来写公道的,是用来斥奸佞的。他当年的笔虽然断了,但这些笔,从来都没断过,就像他的忠,从来都没灭过。

铁链声渐渐远了,诏狱的虚影也淡了下去,墙上的血字却留在了往生台的青石板上,与血纹连成了一片。谢渊看着这些血字,魂体里的豪气涌了上来——哪怕身陷诏狱,哪怕身首异处,他的忠,他的义,都永远刻在墙上,刻在地里,刻在百姓的心里,谁也抹不掉。

太阳的光终于穿透雾层,像一把金剑,劈开了地府的寒。谢渊看见阳间的晨雾被照得透亮,刑场的血痕在阳光下渐渐淡去,秦飞和杨武并肩走出刑场,身后跟着百姓们自发组成的队伍,手里举着“忠肃”的木牌,木牌的影子投在地上,竟像一座无字碑。

地府的寒雾突然散了,往生台的霜开始融化,露出下面青石板的本色,那些血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绿芽,从裂缝里钻出来,顶着露珠,倔强地绿着。他颈间的血痕终于消失了,露出光洁的魂体,他抬手摸了摸,没有痛感,只有一片暖意——那是阳间的光,是百姓的情,是公道的暖。

他看见奈何桥边的冤魂们都笑了,顺着绿芽的方向往轮回的路去,路过他身边时,都停下脚步行了礼。他知道,这些冤魂的冤屈,也终将昭雪,就像他的一样,因为公道从来都不会缺席,哪怕在阴阳两界,也终会有照亮冤屈的光。

玄色的卫袍虚影和绯色的官袍虚影飘到他面前,是秦飞和杨武的魂念,他们对着他鞠躬,“谢大人,您可以安心了”。谢渊点点头,魂体开始变得透明,他知道,自己的魂不用再悬着了,因为守护疆土的人还在,守护公道的人还在,百姓的盼头还在。

绿芽突然开出了细小的花,白色的,像麦花,香气飘满了往生台。谢渊看着这些花,想起当年在豫北教百姓种麦的场景,想起在宣府卫与士兵们一起守疆的日子,想起刑场百姓的哭喊与欢呼。他的魂体渐渐化作了光,融进了绿芽里,融进了麦花里,融进了百姓的心里——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没离开过,就像这麦花,年年都会开,就像这忠勇,代代都会传。

片尾

德佑四年春,报国寺前的无碑坟上,那株青芽已长成半尺高的小苗,在春风里舒展开枝叶。张老妪依旧每天来,提着热粥,浇在苗下,“谢大人,春风暖了,您也该歇歇了”。卖粮的王汉子带着百姓,在坟前立了一块石碑,没有刻字,却被无数双手摸得光滑,阳光照在石碑上,竟映出谢渊的虚影,对着百姓们微笑。天德四年春,报国寺前的无碑坟已覆上一层新草,当年从冻土中钻的青芽,如今长成半尺高的麦苗,嫩绿叶尖托着晨露,在春风里舒卷如展翼。张老妪依旧每天挎着竹篮来,粗布帕子紧紧裹着陶制粥罐,罐沿还沾着几粒小米。

她蹲在坟前,先把温热的粥汁细细浇在麦苗根下,粥香混着泥土的湿气漫开,再用枯瘦的指腹轻轻拂过苗叶上的晨露:“谢大人,春风暖透冻土了,您看这苗多壮,您也该歇歇了。”卖粮的王汉子带着豫北来的百姓,在坟前立了块青石碑——碑上没刻一字,却被南来北往的手摸出温润的包浆,雨天渗着潮气,晴日映着天光。有孩童在碑前玩耍时,总说看见碑上飘着个穿玄袍的身影,眉眼温和,像村口晒麦时笑看他们的老人。

秦飞升任玄夜卫指挥使,他把龙纹扣和铜制腰牌一起挂在腰间,每次审案前,都会摸一摸,“谢大人在看着,冤屈断不得”。杨武在兵部设了一个牌位,上面写着“忠肃公谢渊”,每次议事,凡遇军政决策,都会先对着牌位静立片刻,“谢大人当年守宣府,最知边军疾苦”。秦飞升任玄夜卫指挥使那日,特意换上谢渊当年赠他的玄色卫袍,龙纹扣与铜制腰牌并排挂在腰间,冷硬的金属被体温焐得温热。

每次升堂审案,他总会先抬手抚过腰牌——指尖先触到龙纹扣的凹凸纹路,再摩挲“忠勇”二字的刻痕,那是谢渊当年教他握刀时,指腹反复碾过的地方。“谢大人在看着,”他对着堂下公案轻声说,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这世间冤屈,一件也断不得。

”杨武则在兵部值房设了个紫檀木牌位,上书“忠肃公谢渊”,漆色沉厚。每逢议事涉及边军粮饷、宣府防务,他必先退至牌位前静立片刻,指尖叩击牌位边缘,仿佛在与故人对谈:“谢大人当年守宣府,将士们啃麦糠都不肯丢一寸土,如今的军饷,半分也克扣不得。”

这年秋,朝廷为谢渊平反,追赠“文忠”谥号,御赐金头补全尸身,迁葬于忠烈祠旁。下葬那日,豫北百姓推着满车麦饼赶来,张老妪把最热的一块放在墓前,“谢大人,您护我们活,我们陪您安”;王汉子带着麦田里的新麦,撒在坟头,“麦长起来了,您看看这太平年”。

秦飞与杨武执幡引棺,身后是玄夜卫、边军将士与自发前来的百姓,队伍从忠烈祠一直排到西市,当年的刑场旧址,已立起“忠魂昭雪”的石碑。这年秋,朝廷下旨为谢渊平反,追赠“忠肃”谥号,御赐金头补全尸身,迁葬于忠烈祠侧。下葬那日,豫北的麦田刚收完新麦,百姓们推着满车麦饼、捧着新磨的麦粉赶来,麦香顺着长街漫出数里。

张老妪把裹在棉絮里的热麦饼放在墓前,饼上印着半朵麦花,是她照着当年谢渊教的样子绣的:“谢大人,您护我们活过乱世,如今太平年的热饼,您可得尝尝。”王汉子抓了把新麦撒在坟头,麦粒落在新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麦长起来了,疆土也守住了,您安心。”秦飞与杨武身着朝服,执幡引棺,身后是玄夜卫将士、宣府边军与自发前来的百姓,队伍从忠烈祠一直排到西市——当年的刑场旧址,已立起“忠魂昭雪”的汉白玉碑,碑前的石台上,常年摆着百姓送来的麦饼与新麦。

卷尾语

古之忠魂,多困于冤屈,而谢渊之魂,幸于民心。他血溅刑场时,百姓以目光为网,兜住他不散的执念;他魂羁往生台时,黎民以哭喊为灯,照彻他蒙尘的忠勇。秦飞之腰牌、杨武之牌位,是忠烈精神的传承;坟前之麦苗、碑上之包浆,是民心为证的丰碑。所谓昭雪,从来不是一纸诏书的迟来,而是百姓心头的秤,称得出忠奸;是后继者手中的刀,斩得尽奸佞。往生台的雾终会散,奈何桥的水终会流,唯有刻在民心的“忠肃”二字,如宣府卫的寒星,如豫北田的麦芒,在岁月里永远明亮——这便是,忠魂最好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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